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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国破山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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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青年官员闻听此诗,却无不大惊失容,随即对望一眼,又一起转回脸来,朝裴该深深一揖,然后掉头就逃——人这诗确切做得比自家的好啊,好上一万倍了,那另有甚么话可说的?从速退避三舍吧。

应当是死了,但灵魂却又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将近两千年前。这具躯体本来的仆人几近手无缚鸡之力,就连骑术都很糟糕,是乘坐马车逃入宁平城的,但是就在入城前一刻,俄然间轴断轮裂,把他一跟头给抛了下来,才刚回身,欲待咬牙爬起,就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吼怒而来,直入怀中,定睛一瞧,本来是一颗血肉恍惚的首级……真裴该当即吓得白眼一翻,就此昏去,等再睁眼时,躯壳已然易主……

说着话,伸手就来拉扯裴该。裴该挣扎着搡开他,嘴里问:“甚么时候了?”那名官员苦笑道:“文约,卿已昏睡半日矣。天赋放明,胡骑便即杀入城来,王公等尽皆束手,雄师亦瞬息毁灭——现在我等都成为胡虏的阶下囚啦!”

等终究复苏过来的时候,裴该起首感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尽力伸开眼睑,敞亮的天光映照下,看到的倒是一张熟谙的面孔——那是企图逃离宁平城前夕见到过的某名青年官员,还曾经在他面前吟过去世诗呢。但是见他醒来,对方眼中却并无欣喜之色,反倒充满了茫然和无法,略撇一撇嘴:“现在死去才是福分,卿又何必复苏?”

他们是逃了,裴该却俄然间抬起右手来,给了本身一个清脆的大嘴巴——这都甚么时候了,你另故意机跟人辩论皮子?另故意机抄杜甫的《春望》?还是从速揣摩揣摩,除了委身投胡以外,另有甚么活命的一线朝气好了……委身投胡,实非我所愿也!再者说了,也不是你说投降,对方就必然会饶过你的……

实在阿谁时候就有机遇死透了,不晓得是谁把他给拖入了城中,就此得以临时避过胡骑的弓箭;然后夜间偷跑,也该死的,又不晓得是谁把他给救活了过来。但这又有甚么意义呢?终究不仍然是难逃一死吗?

裴该冷冷地一耸鼻子:“做诗又有何难!”身为穿越者最大的上风是甚么?多少部穿越小说上都写得明显白白,那必定是抄袭啊,抄袭先人文章诗词,假装才调盖世——我是学文的,又不会造枪造炮,若连抄袭都不会,那不是笑掉了穿越前辈们的大牙么?

因而他在踌躇了好久今后,终究行动起来,仗着这具身躯向来营养杰出,即便晚间也可勉强视物,极力抬高脚步声,同时又拼尽尽力地朝南门方向奔去。出了南门,只要能够混在尸堆中穿过胡骑的巡查通道,很快便可到达沙水岸边,固然不清楚这一世裴该的环境,但本身穿越前是学过泅水的,洑水而逃,或许能够偷得残生吧。

一个国度,用这类货品为宰相,灭亡也在道理当中吧。想到这里,裴该不由嘴角一斜,暴露了淡淡的嘲笑。

不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抬眼一瞧,几支火把闪动着靠近。他正待更加伏低身材,停止手脚的行动,等候那些胡骑畴昔,但是俄然之间,尸堆中竟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裴该促起不料,身材朝前一倾,面孔直接就拍到地上去了。照理说他身形压得很低,即便脑袋间隔空中也不甚远,但无巧不巧的,额头却恰好撞上了某件硬物——也不晓得是残破的盾牌,还是破裂的兜鍪——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时候就此停止了……

当裴该在这位不着名的熟人生拉硬拽之下,在周边胡骑残暴的嘲笑声中,歪倾斜斜爬起家来,继而踉踉跄跄来到敌将帐幕前的时候,就见帐前排沓一片,几近坐满了头戴进贤冠或者笼冠,身穿朝服或者袴褶,佩绶挂印的晋朝官员们。不过绝大多数官员都是灰尘遮面,头上的冠冕东倒西歪,身上的袍服尽是破口,一个个席地而坐,有些更直接俯伏在了地上,并且还在不断地颤栗。

就比如说王衍,他在被擒后的汉奸嘴脸别提有多恶心了,但是石勒终究还是下了毒手哪。

那名官员扯着裴该坐在人群侧火线。裴该不由低头瞧瞧本身身上,前襟尽是固结的血迹,几近瞧不出原色来,再摸摸脸上,貌似也一样污糟一片,前额肿起了一个大包,钻心的疼痛。但是到了此时现在,明知必死无疑,他反倒平静了下来——本来本身在前一世就应当死了,能得穿越,或许是上天让本身临终前体味一下战役期间所底子没法设想的可骇和悲惨吧,撷取一片汗青的灰尘,让本身得以栖伏这最后一刻……

没有勇力,也贫乏勇气,毫无号令力,乃至现在影象混乱,连人头都认不大清……短短数个时候今后,天光就要放亮,胡骑必定会建议最后的守势,本身将如同汗青长河中一朵小水花似的,瞬闪而没……不,连瞬闪都没有,并且还能够死得苦不堪言。裴该完整没有这期间名流们的俶傥风采,虽说比拟起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王衍他们来,面前这两个想不起名字的青年官员还算很有胆色,勇于直面灭亡,另有表情跟这儿做去世诗……可你听他们说的都是些甚么?“当道难辞咎”、“死国见吾贞”,就好象他们都是为国斗争而直至悲壮捐躯的义士似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就见大帐门帘敞开,模糊可见数名晋官跪坐于帐内,毕恭毕敬地朝向一名高鼻深目标胡酋——那估计就是胡帅石勒了吧?与之扳谈的,大抵是襄阳王司马范、华容县王司马遵,另有宰相王衍之流。裴该还大抵记得史乘中记录王衍对石勒所说的话——“具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己;且自言少无宦情,不豫世事;因劝勒称尊号,冀以自免”。

两名青年官员被他骂得面红耳赤,此中一人期呐呐艾地说不出话来,另一人却瞪着眼睛回嘴道:“我等莫非不想救国吗?但是不在其位,不得谋其政——临死之际,我等还能够安然吟诗,不知比卿强过多少倍去!卿若也能做诗,不负昔日的文名,才见得是无惧胡虏,不畏灭亡,并未被吓得当场疯颠!”

裴该往手内心吐点儿唾沫,尽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只可惜唇干舌燥,实在吐不出多少唾液来,估计会把脸上抹得更花——然后重新扎束一下介帻,扶正头上的进贤冠,一屈双膝,缓缓坐下,双手并拢,横放膝上——就这年代而言,那坐姿算得上是绝对的标准。

石勒不由笑了,他倒是一口非常标准的中国话:“令先君钜鹿成公,是我夙来恭敬之人,只可惜为奸佞所害。不想本日倒能见到成公的先人——汝今为我所俘,成为阶下囚,可骇死么?”

裴该嘲笑道:“死便死耳,惊骇又有何用?”4646

谁想到裴该这番造作,到是引发了一个黄胡子胡人的重视。那胡人迈步过来,挥起马鞭,横在他的肩膀上,用一口略显生涩的中国话扣问道:“汝是何人?”裴该梗着脖子,也不去瞧他,仍然注目火线,随口答复:“散骑常侍、南昌侯裴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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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他不成能记得住《晋书》或者《资通》的原文,就记得一个大抵意义,说王衍矢口抛清,说这回之以是败北,完整不关我的事啦,我打小就没有当官儿的心机……然后,还劝石勒称帝,想以此来巴结石勒,回避灭亡。

摆布是个死,干脆豁出去拼上一把吧,即便留意于老天、凭借于运气,也总比完整臣服于灭亡为好!

但是那名官员却持续来扯他:“胡帅有令,凡被擒获的贵爵公卿、朝廷百官,都要前去谒见。文约还能够行走吗?”

他上一世说不上风景无穷,也勉强算得一帆风顺,活了快三十岁,没得过甚么大病,没遭过甚么大难,按部就班地读书、毕业、失业,临时没有组建家庭的欲望,薪水完整能够包管小我的小康糊口……但是莫名其妙的,就在斑马线上被一辆本不该白日驶入郊区的八轮大卡给劈面撞飞。他还记得本身脑海中最后的设法是:

固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来了,但估计也跟这一世这个吓傻了的裴该一样,只是些尸位素餐,整天就晓得吟风弄月的世家后辈罢了。正满眼乌黑、坐困愁城的裴该听到那些屁话,又怎能够不收回近乎绝望的嗤笑来?

实在他也惊骇,但想到归正死在面前,无可回避,那惊骇另有甚么意义吗?

虽说期间相隔好几百年,诗风、文法不尽不异,但“诗圣”毕竟是“诗圣”,名篇始终是名篇,就算这年代的诗文魁首听来,也会“不明觉厉”吧,更何况这俩小角色?

上面本该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堪簪。”纯粹是中老年人丁气,而裴该尚在芳华,别说后代了,连老婆都还没讨呢,如果把这四句也吟出来,鬼才会信赖是他本身的原创哪!

因而乎破口痛骂:“汝辈与王夷甫究竟有何别离?生时无益于国,即便死了,也涓滴有害于胡虏——何所谓就义?!”他毕竟琐细保存着一些身材的影象,对于这年代的语音和语法还是根基稔熟的。

眼瞧着南门就在火线,他固然爬起家来,却不敢再挺直身躯,被迫躬着腰,尽量把重心放低,就这么半挪半蹭地朝火线缓缓推动。身下潮湿而黏滑,腥臭直入脏腑,熏得人几欲晕去,裴该尽力保持着心智的腐败,在血洼和尸堆中间艰巨向前。

问他姓名的黄须胡人大步迈入帐中,在石勒耳旁说了几句话。石勒猛地转过甚,双目如电,直扫过来。他目光所及之处,晋官们纷繁昂首,不敢俯视,就连裴该身边昨晚还在吟诵“死国见吾贞”的家伙也不例外。只要裴该睁大了双眼,大胆地与胡帅目光交碰,针锋相对。

裴该,字文约,乃是已故钜鹿郡公、谥号为“成”的名臣裴頠的次子,纯粹靠父荫才得官拜散骑常侍,封南昌侯,属于不把故纸堆翻烂,几近找不到名字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角色……

心中千廻百转,脚步越来越快,间隔南门也越来越近。猛的,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劈面而来,裴该就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儿没直接吐出来。脚步也是以而踉跄,被迫伸手朝侧边的暗影撑扶畴昔——触手绵软,也不晓得是活人还是尸身,吓得他一个颤抖,仓猝罢手,成果安身不稳,朝着反方向一跤颠仆。

归正要死,临死前总不能太掉价吧,总不能跟面前那些废料官僚似的,趴地上哀哀恸哭吧?倘若告饶便可得活,倒也无妨试着哀告两声,但对于晓得汗青生长的新裴该来讲,那美满是无益之举。

幸亏前一世文史方面说不上大拿,也多少有点儿功底,裴该才情索了不太短短几秒钟的时候,就高举起双手,曼声长吟道:“国破江山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嗯,就这四句好了,不能再往下抄了,不然必定露馅儿。

石勒一招手,仿佛说了一句甚么,距隔开得太远,也听不清楚。但随即便有两名胡卒跑过来,一左一右架起裴该,直入大帐,随即一把将他搡翻在地。裴该挣扎着重新坐好,保持先前的姿式,并将恐惧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勒。

只是,该抄哪一首才好呢?

哪怕是把运气交给老天,多少也总有一线朝气,哪怕是路上就被胡骑给宰了,起码落个痛快……毕竟夜深了,白日不敢逃,现在趁着星月无光,总该试着逃一逃吧。在特别的景况下,逃窜也是一种对运气的抗争哪!

兵卒“无一人得免者”,王衍等辈则遭石勒“令人排墙杀之”……

我垮台了,不死也得残废……与其残废,还不如死了吧!

裴该长长地倒出一口气来,重新阖上双目——本来已经完整垮台啦,没能逃得了,终究还是当了胡人的俘虏……可我是如何返来的呢?就让我倒伏在尸堆里好了,究竟谁这么多事?唉,这些都并不首要,首要的是果如对方所言,我为甚么要复苏呢?还不如就此死去为好……

该如何办才好呢?晋军兵卒,多为乡间愚氓,在没有将领率领束缚的前提下,完整不清楚本身应当做些甚么,只要被动地等候灭亡的来临;而那些公卿百官,或许还在胡想着一旦遭俘,即便被驱为奴,也另有苟延残生的机遇……只要裴该明白地晓得比及天光放亮今后,将会产生些甚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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