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积薪
裴该笑笑:“东征青州也好。”
裴该一摆手:“设主公公然东征青、徐,背海而面中原,又阔别平阳,正所谓‘天高天子远’,好做大族翁,保一世繁华不难矣。昔田齐在彼,秦最后灭之;臧霸在彼,成一世豪。主公不恰好拿他们做表率吗?如何,主私有天下之志,莫非欲图反汉不成么?!”你就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啦,你跟石勒究竟有多弘愿向,莫非我还不清楚吗?
——汉主刘聪在加封王弥大将军、齐公的同时,也晋位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幽州牧,虽说石勒上表辞去了将军的称呼,但即便不辞,名位也仍然在王弥之下。
苟晞话里埋没的钉子,石勒学问有限,没听出来,但裴该对苟晞不假辞色,而苟晞是以面色阴沉,他但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传言无误,他本来是想任命裴该做右司马的——当日曾想命其为“君子营”副督,没人同意,只得作罢;但这回的任命,事前但是获得了张宾的首肯,至于徐光、程遐等人,貌似也并没有表示出太狠恶的反对情感来——只是看到这类景象,恐怕触怒了苟晞,倒不便利当场提起此事来了。
苟晞瞧不起裴该也是普通的,虽说二人论家世一天一地,但苟道将毕竟与王正长分歧,从司隶校尉石鉴的部处置起家,不到十年便累功而成为西晋大将,曾经战必胜、攻必克,纵横大河南北,就连司马越都对他深为顾忌。等他职位逐步晋升以后,就不免对世家后辈会从俯视一转为仇视乃至是鄙夷了——汝等不过托生了一个好人家罢了,怎比我天纵英才、傲啸当世啊?!
石勒点点头:“道将老成之论,我会细心考虑的。”
当下只是随便酬酢几句,就说文约、正长你们远来疲惫,还是早点儿归去安息吧。裴该和王赞才刚出去,苟晞就问了:“未知二子今在军中,是何职司?”石勒说他们跟你一样,降顺的时候还不长,再加上又没有道将你这般名满天下,以是还都没定——“以道将看来,当授何职?”
石勒又为苟晞先容了裴该,苟晞从速施礼:“尝闻明公提及,裴文约深肖乃父,有不平之志,有宰相之才,本日得见,真少年俊彦也!”裴该随便回了一礼,态度貌似有些倨傲——实在这不是装,贰内心确切不大欢畅。一是被石勒当马骨当得很不爽,二则苟晞的话里也还藏着钉子呢:啥叫“不平之志”了?你是在讽刺我终究还是“屈”了么?是,我年事是比较小,但不必直接称之为“少年俊彦”吧,你是倚老卖老,瞧不起我吗?
苟晞答复道:“王正长与晞订交莫逆,我深知其才,亦明其所用,请明公将之拨隶在我的麾下,同心合力,觉得明公效犬马之劳。至于裴文约,虽称有才,毕竟年纪尚轻,明公慎用,不成付以方面之任也——这只是一点肤见,详细授何职司,都由明公定夺。”
他晓得石勒才刚兼并了苟晞所部,是必然需求破钞点儿时候整训的,不成能这就拉起步队来持续朝东走,但是你们究竟筹算跟这儿呆多久呢?石勒有没有跟你筹议过此后的打算?
石勒看到这封信,不由一头的雾水,乃问群臣。包含苟晞在内,世人都向他道贺,说王弥这清楚是服软了啊,今后能够尝试着差遣他、应用他,作为本军的侧翼保障。苟晞更是孔殷地鼓动石勒挥师东向,去获得青州作为按照地。
完了又俄然加上一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整天’——张君不必担忧。”
石勒点点头,说这主张不错,就这么办吧——“然张先生也须安慰裴郎,使他有话,尽可对我明言,不必再通过张先生传达。我曾云出征洛阳返来,便与裴郎倾慕相谈,可惜一向兵马倥偬,未得其便啊……”
张宾愣了一下,随即对付道:“人怀天下之志,或可盘据——如同蜀之刘备;若止有盘据心,怕是毕竟落得个公孙述普通的了局。臧宣高终究不也被迫分开青州,昂首入朝了么?”说完这几句没甚么诚意的话,他从速转换话题:“未知明公何故如此看重苟道将,又不知苟道将何故留意于青州?”
裴该说此其一也,另有其二——“主公初随公师藩,而公师藩为苟道将所杀;后从汲桑,而汲桑为苟道将所破;继而本身亦败,这才西投刘元海。是主公屡败,唯此一胜耳,是以必定畏敬于苟道将。今程子远、徐季武皆不平张君,异日若名位在张君之上,是杀张君以逞一时之快啊,还是驱张君若臂,使张君诚恳佩服,能够每日对劲——究竟要如何做,才气更称心呢?”他举了个例子,言下之意,就是石勒正沉浸在昔日的大敌服服帖帖为本身运营的快感当中,以是才会临时对苟晞言听计从的。
张宾的心机被裴该一语道破,但他不但没有涓滴不美意义,反倒“呵呵”一笑:“明公喜用昔日大敌,此亦人之常情。”随即就解释:“我并非妒忌苟道将,但他论冲锋陷阵,或答应与蘷、孔、支、桃等将一较短长,分剖天下局势,一定高于我等,今乃劝主公挞伐青州,窃觉得并非上策。”裴该笑笑,说你着甚么急啊——“若征青州,必与曹嶷起抵触,而王弥尚在身后,若两军前后夹攻,我等危矣——主公一定看不到这一点,必定还在踌躇,而即便他看不到,张君也可及时进言……但不知王弥当今如何?”
不等张宾辩白本身绝无嫉贤妒能之意,裴该持续说道:“今舍我而用苟道将,则徐季武、程子远,乃至张君之恨,必当会合于苟某,皆有积薪之叹。我则能够隔岸观火——不亦乐乎?”
王弥的动静很快就到了。他在传闻石勒兼并了苟晞以后,也不由大吃一惊,深感惊骇,当即写信给石勒,言辞相称恭敬,乃至还说:“公获苟晞而用之,何其神妙!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敷定也!”并且建议石勒跟本身一起东进,结合曹嶷去安定青州。
所谓“积薪之叹”,这是一个典故,语出汉臣汲黯。汲黯曾经向汉武帝抱怨说:“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厥后者居上。”意义是你任用臣子,就跟堆柴火似的,先放下的柴火垫在底下,厥后者反倒能够窃据高位,让我们这些老臣多寒心哪。裴该的意义,不管苟晞本来的禄位多高,名声多响,毕竟在石勒幕下他是厥后者,这刚到就直接跳你们头上去了,你们能乐意喽?表示张宾你明天来跟我说这些,也是内心不舒畅,想给苟晞扎刺儿呢吧?
当简道把石勒的分拨传达给裴该的时候,裴该面沉似水,微微点头,实在内心却在大笑:“汝等终究落我彀中矣!”
这还是他被迫归降了胡汉,做石勒幕中司马,倘若还是横行一方的军阀,才不肯正眼瞧裴该呢。你老爹是挂了,即便他还活着,莫非敢恃宰相之尊而小觑我么?我又何必对一孺子施礼?
张宾略略一皱眉头:“我也正为此事,前来与裴郎商讨……一则王弥在项关,尚不知对我军兼并苟道将作何观点,有何行动;二则么……苟道将建议明公东取青州,明公仿佛意动……”
张宾皱了一下眉头,便即回身去求见石勒,然后如此这般地一说,并且提到了裴该的态度。石勒有点儿不大欢畅,问他:“裴郎不得右长史,竟如此怨怼于我吗?”张宾摇点头,说:“臣觉得,裴郎是既不肯处苟道将之下,又不敢居苟道将之上。并且前日他求文教的职司,主公未允,是以无位无职,才不敢妄言的。”
“……即欲与主大众谋青州,言辞不当如此——卑辞下人,必有所图!何况他本便是青州人氏,必定挂念故乡,岂肯与别人共分青州?我看他此番分开洛阳,便是想往青州去的,之以是逗留在项关迟迟不动,清楚是惊骇主公随后跟进,捣他的脊背。如果说动我军与之同赴青州,到时汇合了曹嶷,两向夹攻,恐怕情势不妙啊!”
张宾说因为吕布够勇啊,他说“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敷定也”,要不是刘备俄然间提起丁原、董卓之事,估计曹操就留下吕布的性命了——“然苟道将安能与吕奉先相提并论?”
乃至于为了苟晞,石勒把徐光叱骂一通,还抽了曲彬一顿鞭子;乃至于为了苟晞,他连本身都有些冷淡了,在“君子营”副督的承诺背弃以后,又再第二次食言而肥。
裴该说我才不怨呢,我欢畅还来不及——“昔主公才收我,欲觉得‘君子营’副督,程子远即欲设暗害我……”信赖那些事儿瞒不过你张孟孙,你必然早就探听到了——“今若觉得我右司马,张君又会做何感触?”长史、司马,层次相若,但题目张宾才是左长史,我如果做了右司马,那你能欢畅吗?
张宾说甚么叫“也好”——“昔裴郎不是说过,唯河北邯郸、襄国间是形胜之地,能够建基么?青州虽残破不如河北,户口尚繁,但偏处海滨,只可盘据一隅,不能制压天下,非可安身之地也!”
石勒说现在哪有搞文教的精力啊?张宾笑道:“前赠裴郎三车书,他拱若珍宝。比及了阳夏,以及进入蒙城,也多次请简至繁为他汇集城内图书。人就怕无欲,若其有欲,则明公能满足之,必将忠悃之心奉献于明公。何不便命他汇集和办理图书,任一散职,则既不会和程子远、苟道将等人起抵触,又能竭诚为主公效力——岂不分身?”
当日晚间,张宾又来找裴该,转述石勒的意义:本待任裴郎为右司马,但苟道将似有不怿之色,只得临时作罢……
张宾心说品当然于你是浮云,你的品够高了……位于你也是浮云,在石勒幕府当中,哪有一个职务能够得比上你畴昔的散骑常侍、南昌侯呢?你如果在乎甚么营督、司马,不是徒惹别人嘲笑么?但是想想裴该毕竟也来了好几个月了,到现在仍然无职无位,就怕他嘴里不说,实在心中对石勒埋没怨怼之意,是以好言安抚道:“苟道将倨傲,不欲裴郎位于其右也。然右司马虽不成得,主簿、功曹等却并不难堪——不知裴郎属意何职?”
张宾鼓掌道:“裴郎说得好,正与我不谋而合。请裴郎即将此语去劝说明公吧。”裴该说你去吧,我不去——“张君既为长史,如此军国重事,合当进言。某则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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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张宾和裴该两人始终不发一语,只是相互间以目相视。随即张宾暗里里找到裴该,扣问他的观点,裴该直接就把史乘上所载的张宾劝谏石勒的话给说了——当然啦,不是原文,原文他记不住:“王弥之位本在主公之上……”
裴该淡淡一笑:“程子远、徐季武等都无职,独我有职,怕是会变成众矢之的呀。”随即假装诚心肠对张宾说:“张君,我归主公,非为利禄,是张君说欲导主公为中国人,安定天下,我才勉从之耳。今驻蒙城,其势尚不如在许昌,不知须整备几时,才可持续东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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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心中暗笑,上回通报说当不成“君子营”副督的是你,这回说做不成右司马的也是你,你是专门卖力给石勒擦屁股的么?脸上却表示得云淡风轻:“层次之于裴某,浮云罢了。”
毕竟军中以右为尊,右司马但是比左司马还要高半头啊。
等进得蒙城,安设好以后,裴该就和王赞一起来见石勒。石勒恰好与苟晞共坐,急召二人近前来,王赞与苟晞劈面,两边神采都不免有些难堪,石勒倒从速帮手打圆场:“道将、正长,卿二人本为至好,今又一同归从我汉国,将来建功立业、封侯拜爵,也算是一段嘉话了。”二人从速拱手:“自当虔心帮手明公,以成大业。”
张宾点头道:“听裴郎之言,仍有怨怼明公之意。”
裴该说关于这两点啊,我大抵能够猜到启事:“苟道将昔日曾领青州刺史、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成果为曹嶷所败,被迫退至仓垣,天然会对青州念念不忘。至于主公信重他……张君可知,当日曹操鄙人邳曾欲赦吕布而用之,又是甚么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