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待时尽,无花空折枝(3)(感君)
在月出苑留得久了,分开时夕阳已垂垂向晚,清吟扶着我一起抄近道而归。未几时,天涯最后一抹亮色亦退了去,一轮新月冉冉升起,皑皑月华白如霜雪,穿花透树整齐成影,与殿阁前次第点起的宫灯交相辉映。
他却只悄悄道:“别出声。”
我猛地顿住脚步,刘煜泽已从暗影后走出来,月光尽数洒落在他身上,但是再澄净敞亮的月光,还是照不亮他周身深重的阴暗。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鹿皮靴子踏在空中上收回“嘚嘚”的响声,伴随他进步的步子一声响过一声。
只要,我们。我一时怔愣住了,只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雨后的月出苑景色老是别具神韵,芳草层染千顷碧,纷花闲落几度红,薄雾漫而丽景幽,清风习而暗香盈。草色郁郁青青,其间埋没着晶莹透亮的露水,被雨后初霁的淡薄日光一晃,模糊间似有一道纷丽炫彩的光影掠过,灿若虹桥的七色光彩。耳畔有轻风悄悄拂过,耳旁几缕散落的发丝也随之拂动,顶风飘飞缠绕,仿佛也带了缠绵之态。
二人便如许坐于亭中,微暖的风穿亭而过,吹乱了鬓前散落的碎发,拂在脸颊上微微的痒。好久未听他出声,我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问道:“王爷留臣女下来,究竟是为何?”
我不解其意,侧首看向他,轻声道:“王……王爷?”见他还是只是放眼远去,似在兀自深思入迷,因而又道,“若王爷没有别的甚么事,臣女还是先走了。”
好不轻易靠近了绝顶,过了火线的一扇宫门,再走不远便可回到储秀宫了。我略微松了一口气,昂首却模糊瞥见宫门背后的暗影处立着一道人影。本来也未曾在乎,只道这里虽是偏僻,但偶尔有人颠末也不敷为奇,想也未想便走了畴昔,直到行至与那人只要几步之遥,看清了那人的表面,这才暗知不好。
万千思路上涌,盘绕在心头,然后渐次低下去,低下去,终究化作一缕轻浅的风,划过初阳下如澈明如镜的湖面,波澜不惊。或许真的只要如许,只要如许就充足了。我乃至是健忘了该如何言语,健忘了此身何身,今夕何夕,却在祈盼,如许的光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祈盼日暮之色永久不要到临,我与他,好永久相坐于这落月亭中,任现在落拓静好的光阴缓缓流淌而过,花开无声,叶落寂然,不吃惊扰。
本就偏僻的宫道到了夜间更是幽深沉寂,一起走来竟一人也无。夜风袭来,穿过空旷的宫道,卷起一地厚土尘沙,风声在矗立的宫墙间几次回荡着,如半夜山林间凄厉哀切的长啸。我不由打了个冷颤,脚步也垂垂加快。
我心知不便违拗,便只沉默垂首作是承诺,他亦不再说话,只携我到了落月亭。
感遭到了愈来愈浓厚的伤害气味,我已然心知,来者不善。
“就如许,不好吗?”他低喃着,带着一息微叹,“一起坐着,一起沉默,一起感受雨后冷风扑鼻时携来的清冽冷香,一起看天涯悠然卷舒的云,一起听风声细细吹过树梢,一起数着叶间划落的雨滴。没有皇宫,没驰名位,没有人间纷争喧哗,只要相对而坐时的寂静与适然,只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