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弦一柱，怅惘思华年（1）（入宫）

望着两抹熟谙的身影向我走来，我一刹时竟有恍忽之感，酿跄着前行了两步，只觉是踩在了云端，统统都是那般的不实在，如在梦中。忽地昂首瞥见那姑姑还立在门口，自知失态，死力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故作平和道：“有劳姑姑了。”

“小主万福。”那姑姑行了个礼，恭敬道：“奴婢受命领了服侍小主的宫女前来”说着伸手拍了两声。

烟雨迷蒙过后，芳草间还埋没着晶莹的雨珠，一地的落红铺满了微凉的青石板，偶有风过，携来一阵芳香，所及之处，香气袭人。

秀女们在储秀宫的正殿前整整齐齐地按组摆列，顺次核实身份，紧接着又听内监总管站在殿前石阶上大声训话，讲授宫中诸多事件。折腾了大半日，世人已是怠倦不堪，待内官安排好居处后，便各自散去。

待那姑姑走后，我再也忍不住，将清吟和尚香扶起：“你们来了，真的是你们！我不是在做梦吧？”

两名宫女闻声后自门外走了出去，徐行行至离我三尺之远的处所，顺次下拜叩首道：“奴婢清吟，奴婢尚香，见太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我俄然想起些甚么，迷惑道：“你们是如何进宫来的？秀女进宫后服侍的宫女都应由外务府另行指派，这是例行的端方啊！”

“是老爷安排的。”尚香感念道，“老爷在数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恰逢浣衣局在招收宫女，蜜斯本日一进宫，我们便以当选宫女的成分进了浣衣局，暗里再通过外务府指派过来服侍蜜斯。老爷说清吟春秋稍长，心机周到，做事慎重，我虽是行事略有打动，但也算机灵聪明，定能照顾好蜜斯。”

那姑姑笑笑道：“奴婢无毛病小主歇息了，奴婢辞职。”

夜色仿佛更沉了几分，远处的宫殿庄严矗立，一座连着一座，此时檐下已点上了宫灯，通红的色彩，为本来冷寂的宫殿笼上了一层暖光，可那样的暖和毕竟过分悠远，传到储秀宫时只余下一点跃动的星子，早已失了灯火的温存。

尚香亦拥戴道：“对啊蜜斯，只要我们三人能够同结一心，还怕有甚么难事过不去的吗？”

此时正值三年一轮的选秀。大昭历律规定，选秀的法度分两种。一是由礼部翻阅名册，在正三品以上官员及朝中亲贵的家眷中遴选出适龄适选的女子，制定名录，再交由皇上批阅肯定名单，最后由礼部拟旨下发各府，如此选出的秀女能够跳过层层庞大的提拔，分批择谷旦进宫，直接插手殿选。另一种则是在天下各地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中，停止层层提拔，再将脱颖而出的女子送入宫中停止检选，几经遴选后，终究留下的一批，交由内官肯定录入名册，为殿选的待选秀女。

我转头看去，见是储秀宫的掌事姑姑，便问道：“姑姑有事么？”

“蜜斯可别如许说。”清吟打断了我的话，“我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蜜斯待我们也是情同姐妹，蜜斯可还记得，那夜我们在碧池边折柳拜月，约好此生要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众秀女在行选秀大典面圣后，由皇上决定是否留用。如果淘汰，就将降为宫女婢奉各宫，当选则可按面貌、出身等册封为从八品换衣至正五品修仪，不过别的偶尔也会有人被赐婚给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

我就如许同一批年纪相仿的女子，跟着火线带路的姑姑，进了顺贞门，穿过无尽永巷，来到了储秀宫前。一地的落红不觉中沾上裙角，如血般鲜红欲滴，妖艳得动听心魄，披收回令人堵塞的诡秘气味。

俄然有一阵叩门声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不过，那已经不首要了。与其去追逐那些遥不成及的华彩光晕，倒不如停下脚步，感受身侧平平中透出的温情。青灯素影下，六手交握，此心相连。

储秀宫坐落于皇宫的西南角，与重重楼宇殿阁相隔甚远，现在用于新进还未有正式册封的秀女居住。我安设好行装，在窗前坐了下来，忽地想起爹爹和娘来，又是一番感慨。不知此时现在，家里该是如何的风景。

思路游移，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见窗外天气暗了下去，夜幕垂垂低垂，未几时，连天涯最后一缕余晖也消逝不见了，暗夜如墨泼染开来，浓得仿佛要将人的衣衫也染成这寂夜的色彩。

我心胸感激：“你们本可在宫外安安稳稳度日，现在却要在这宫里陪我刻苦受难……”

清吟举起衣袖，拭去我眼角一颗又一颗滑落的眼泪：“蜜斯不是在做梦，是奴婢来了，另有尚香也来了。宫里的日子不免辛苦些，我们又怎能独独留蜜斯一人在宫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