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咫尺陌路，更隔蓬山远（13）（半生荣耀）

好久未闻声身后的人答话，我顿时感到不对，猛地转过身去，低头便瞥见了来人足上踏的石青色绣金蟒纹靴子。我已惶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吃紧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必然间隔。

“启事吗？”我淡淡回道，“启事就如王爷面前所看到的一样，再了然不过，又何必本宫再多做解释？”

四周很静，静得仿佛只余一片死寂，偶有穿亭而过，犹自带着寒凉。他不说话，我也沉默不语，只自顾低着头，望着空中青砖上硺出的平和快意四喜云纹怔然入迷，二人就如许久久相对而立，立得久了，久得仿佛时候也停止了流逝。

倏然昂首，目光蓦地触到他黯然眸色里的那抹隐痛，心弦不由一颤，紧接着便如有翻涌的海潮袭来，将我看似定若盘石的心刹时击碎。碎石跟着血液被送至满身，坚固的棱角在我鲜血皮肉中磨砺出累累伤痕，那一道道伤口在穿心彻骨的疼痛中，血流如注。

蓦地间惊觉，脑筋仿佛是被淋了冰水普通乍时腐败。我将他扣住我手挽的手指硬生生地扳开，抽身发展数步，面上一冷，淡然道：“王爷请自重。”

言罢回身，正待要走，方移步，忽觉挽上一紧，低头便见我的手挽已被他死死地扣住。

他沉沉开口，声音分外沙哑：“你就真的情愿做我父皇的妃子？还是，你有甚么说不出的苦处？”

“苦处？我哪来的甚么苦处？”我忽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既然一样为妾，终归要居于人下，倒不如就做天子的妾室，还能换得半生光荣。王爷看，本宫这话可说得在理？”言罢傲然回身，只是不想让他瞥见我潸但是下的泪水。

在亭中略坐了半晌，轻风佛面，暗香袭人，四下静无人语，只觉格外静好，本来狼籍的心境也随之渐渐平复下去。却听身后行动声渐近，我觉得是尚香，也没转头，还是望着面前一簇富强的花丛，随口道：“如何这么快就返来了？”

我身形一晃，几乎站不住身，忙移开视野，不忍再看他那哀沉如乌墨的眼神。我冷静很久，终是定必然神，轻牵嘴角，强颜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偶然道：“本宫不扰王爷雅兴，先行一步，王爷请便。”

哀思如遮天蔽日的云翳聚上他的眉梢，将他眼底最后数点暗淡的微芒也尽数掩了去，本来澄明如沁月华，温润似玉的眸子，现在只余一瞳乌沉的黑：“为甚么要如许？奉告我启事，为甚么事情会生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我刹时脑海中一片空缺，只是侧过甚去怔愣地望着亭子外边的碧叶繁花。明丽的日光投下来，映得六合万物都笼上了一层灿烂如耀金的光彩。光彩灿灿当中可见翠枝富强，花影重重簇拥狼籍，好一派欣荣盛景。但是，即便是再好的景色，看得进我眼里，也早已映不入我心底。因为现在那边只是一片冷寂般的荒凉，再无朝气可言。

他的音色暗淡如凄寂夜空下苍茫荒漠上的枯草，在萧瑟冷风中摇摆，尽是寂然有力的感喟：“这便是你最后的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