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相逢(一)
刘敖仓猝赶来时,庾立刚起,正要筹办出门,见刘敖满脸凝重,前面跟着一样面色欠都雅的杜如晦。“庾兄,且立足。”顾不上客气虚礼,杜如晦孔殷地说,“说来忸捏,鄙人的叔父杜淹,要强求七娘为妾,她昨日从家中逃出,此时正匿于丹阳郡。杜淹一从吴郡撵过来却未寻到她,定然不会断念,我若去接,只怕会有盯梢,半抢人。还要劳烦庾兄走这一趟。杜淹在江都另有一两桩暗里的买卖,我便留在此处,生些事端,好分离他的重视。万望庾兄能将七娘安然带到此处。”
杜淹刚走,杜如晦面上的戏谑顿时一扫而空。有小厮捉了只雨点灰的信鸽出去,杜如晦认得它,恰是阿达**的飞奴。飞奴的脚踝环圈内公然夹了一字条,展开来瞥见字条上写着:杜淹逼娶,策奔江都,沿途恐遭追截,绕道丹阳郡遁藏,现投宿湖熟镇顺康堆栈,望速援。他将纸条细读了两遍,是穆清的笔迹无疑,一刹时心沉到了最底层,喉咙口似被异物堵着,没法普通发声,只暗哑着声叮咛刘敖去看看庾立起家了没有,随后拜见。
杜如晦尚未起家,闻得杜淹到访,心中一惊,自忖着,他安知我在江都。且平日从无来往,本日这个时候到访,实是蹊跷。他自梳洗穿戴了,仓猝赶去见客的厅堂。进门还将来得及见礼,杜淹霍地从椅上站起,径直走到他面前,略抬了头,直视着他,“我且问你,你将顾七娘藏于那边?”
天蒙蒙亮时,江国京都大开,杜淹率众奔驰入城,直奔漕河边的栖月居。进了堆栈,老管事刘敖迎了出来,杜淹冷声道:“刘管事好久不见,原是投到了这里,母亲的财产,倒是打理得不错。”刘管事笑着躬身施礼,一面催人去请杜如晦。
本来杜如晦送穆清归了吴郡后没几日,庾立亦向接任托付清了噜苏政事,上西行到差去了。临行前接故交来信,邀他在江都盘桓几日,分散心郁,这便走水到了此地。听闻保扬河边的栖月居甚好,连着栖月坊,来往的商客长员皆爱画舫游湖,酒色交叉一番。于商于官,都是个交友互利,相同动静的好处所。又听世人皆说,栖月居和栖月坊的仆人刘敖可贵八面小巧又重义气,官商尽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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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淹一怔,挥手斥退了那二十余蠢蠢欲动的侍从,冷眼怒瞪着杜如晦。杜如晦略俯了俯身,又道:“我是个闲云野鹤之人,孑然一身,连官帽都弃得,自不在乎那脸面如何。叔父是一心要入朝为官的,定要让将来的同僚们看到这叔侄争夺妻妾的丑事么?”
庾立的故交与刘敖原有些来往,到了江都后,朋友携他与刘敖共饮了一次,一见仍旧,相谈甚欢,刘敖力邀他宿在栖月居,笑说如此才气将江都风月都体验尽了,若到了江都不在栖月居盘桓几日,不在栖月坊赏过舞乐美人,今后都不能与人说到过江都。住了两日,在堆栈中偶遇见了杜如晦,方才得知,栖月居的仆人原不是刘敖,竟是杜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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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往北奔驰,夏季里日头长,穆清感受马车在上跑了好久,她的心也提吊了好久。终究看到阳渐渐斜下去,在驿道两边的草木藤蔓上洒了一层温和的金光。阿达大声说:“我们这就离了驿道,往丹阳郡了。娘坐稳了,前面的可比不得驿道平顺了。”
杜淹带了一丝不屑说:“恰是她。只是她父亲亲口答允,将她聘与我为妾,已过了纳吉礼,只等着纳征聘期。何时又成了你未过门的夫人。”
只这一句,杜如晦约莫猜到了他的来意,顿觉头皮发紧,头发都要往上冲腾,强压下肝火道:“敢问叔父口中称的顾七娘,但是侄儿的未过门的夫人征西候顾家的七娘么?”
待顾黎发明穆清已携了精华逃窜时,已是午后,惊怒之下,不敢担搁,撇开焦心惊骇的陈氏,落井下石的王氏,和哭泣不止的万氏,仓猝去禀明杜淹。杜淹大怒之下,掀桌踢凳地将顾黎狠狠斥责了一番。毕竟不是顾黎的本意,多加怒斥也偶然,便急点了两队人马,一队往水去追,一队他亲率了往驿道去追,一往江都寻去。
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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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道公然变得不好走,坑洼逐步多起来,马车速也慢下来,颠簸得短长。穆清提吊着的心反而稍安宁下来些,阿柳和精华都醒了过来,人一齐在车中坐着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话,先是安慰刚离了母亲的精华,幸亏精华本来就志在四方,略加劝说,又迟疑满志起来。说了一会儿她偏头问穆清:“阿母同我说,我们先要去投姊夫,不知姊夫是何模样,是不是同阿姊普通驯良呢。”
杜如晦笑道:“当年她尚寄养余杭时,便已有了婚约,恰逢余杭顾家白事,只能将日今后挪了些。她自小便不在她父切身边,这才归去了月余,只怕她父亲不明就里,生出了曲解也是有的。”
杜如晦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只是眼中蓦地升起了一层寒意,“我这栖月居在江都城内不算大,却依着漕河及保扬湖所建,位置优渥,安插安排也是精美风雅,比那驿馆不知好了多少,来往的达官权贵们自是弃驿馆而择我这堆栈住,眼下就住了几位。叔父如果将动静闹大了,惊扰了他们和他们的家眷,侄儿该如何向他们赔罪?难不成要我说叔父思疑我私藏了他的爱妾,或是说叔父要硬夺我的夫人?”
庾立接过详写了穆清地点位置的字条,只丢下一句,“放心,定会护她全面。”便上了备好的马,往丹阳郡去了。
阳从天幕坠下,马车已驶过了好几个村镇,目睹天就要沉下来,驾车的马驰驱了一日,再不断,怕是要废了。阿达估摸着离驿道已有里远,见前头有一个热烈的城镇,便驱车驶入,将车停在一家大堆栈门口。安妥办理了,四人便在这堆栈中安设下了。
六里连夜追随,杜淹猜想穆清和精华两个女儿家,不敢连夜赶,令人沿途将统统的堆栈都翻遍,直闹得吴郡至江都驿道沿村镇整夜不宁。
阿柳忍不住笑出了声,穆清蓦地羞红了脸,幸亏夕阳收回金红色的霞光,罩在她身上,与她脸上的飞霞融在一起,“过两日就能见着了。”阿柳和精华轰笑着她,她却一手托了滚烫的腮,在心中刻画着他的样。
这番话正戳中了杜淹的腰眼,气也不如先时壮了,只闷闷地威胁了几句,便带了一世人撤出了栖月居。
“婚姻之事必然是依父母之意,你未得她亲父母允肯,便自称她是你未过门的夫人,自定了婚约,这倒是甚么端方?当是小孩儿过家家么?”杜淹进步嗓门反诘,“你若执意不将人交出,莫怪我翻滚了你这堆栈。”说罢抬手号召了门外的那随他同来的二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