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心所归（十六）
次日她便忙着替她清算被褥铺垫，幸是暑天中，倒也省了很多事，薄衾凉席便可。又翻过一日，穆朝晨起令阿达将那已装配好的匣笥载上车，亲替他送去了营中。
他沉默了一息，自顾自地又斟了一盏，抬头灌下，方淡淡地说：“那张长史，本日过留守府，说要拨付军粮，只不知要拨予多少人的口粮，未及我细想过，李公便一口应了两万，张长史天然有疑，李公又不教我多言语，只认下两万兵丁，打发了张长史走。”
“苏副尉怎不在校场……”穆清边虚礼了一礼算作号召边问到。
杜如晦从正屋出来，满目标星子微晃。星汉迢迢之下胡床凉席，清酒佐之，且有素手斟递，心头虽存烦忧，仍不觉噙了一抹笑在唇边。
“克日防备都如此松散的么？”进入营地，还是是一副严明以待的态势，穆清疑问道。
“这是六月雪，满地都是，顾娘仔细心草里有蛇。”俄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这么一句，骇了她一跳，忙缩回击，四下看去，却见是与她一同购置过军衣的那名仁勇副尉，苏副尉。
“没法。若能动得军资，尚能向乡民购些米粮，现在连军资都转动不得，别无他法，只能省俭着熬一阵，想来战事不会久拖，再另想体例便是。”杜如晦昂首看看满天的星子，拧着眉头道：“断了粮草后，军中必定骚动，唐国公深恐二郎年青把持不住，惹出乱子来，责成我去营中一同镇管，后日我便要入营，本也该与兵将们一同熬着。”
穆清笑着谢过，唤来阿达将米粮从板车上挪腾到院中，又说了些感激尊敬的话请那名府兵带回，心中不由直嘲笑，一车米粮来换四百缗，这倒是桩上算的买卖。
她愣愣地盯着地下的米出了一会儿神，叹了口气，估摸着这些米大抵有百来斤，调派了阿柳匀下一些够四五人吃十来天的米，残剩的再装上车，送往军中。百斤虽于八万雄师来讲仅杯水车薪，且聊胜于无罢。
夜风吹得人有些微醺，他向她倾过身子，夜空中只要明灭不定的星子，并无月光照亮，暗淡中他仍然能看清她比星光更亮的眼眸，微红的脸颊，忍不住伸手至她脑后，悄悄带向本身。
精华甩了甩脑袋，摆布看了看那些列队巡查的兵夫，亦有些利诱，低声说：“这原是姊夫的意义，只说饥荒之下恐怕军心生了异变，故要严加戍守才是。”(未完待续。。
穆清不过陪着饮了三盏。微微有些上了头，杜如晦却面色如常。她终是按捺不住，问道：“本日午后去寻二郎，但是有甚么难事？”他放动手中的酒盏。若无其事地一笑，方要开口，却又被她制住。“莫与我说无事。便是你只字不提，我又怎会瞧不出来。”
因传闻有蛇，穆清也不敢在草丛边多呆，闲转了一圈便又回到车边。坐了一会子，便见杜如晦自营房那边过来，面色看着不是很好，她微微一笑，迎上前去，双手拉起他的一手“走罢，归去了。”
午后降落轰鸣了半晌的闷雷，始终没能招致一场暴雨，傍晚时分，云层自散开去，暴露了蓝得幽深的天幕，待天全黑后，天幕上又闪出了一颗颗的星子，悬得漫天皆是，仿佛被风着。纤细微地一齐闲逛。
穆清心头大惊，唐国公自带的三万兵众，加上二郎收编管带的五万，足有八万之众，两万的军粮怎够八万张口，怎的唐国公竟胆怯至此，不顾麾下兵将饥饱了么？“二郎如何说？”
待她随车到了驻虎帐地边，却见防备比昔日更严了，似是又添了两岗当值的兵卒。平日她至军中，几近大家都认得她，并无盘问的，只随她自行出入。本日却将她挡在了营外，她令阿达翻开装了米粮的袋子，予守门的兵卒一袋袋地瞧了，还是不得通行，她只得奉告那兵卒，遣人去寻来精华，方才得入内。
快到营地时，正遇见了送军粮的车，就这么些粮，教人看着确是不忍。穆清无法地叹了一声，随身带来的那些小金饼已尽数充进了军衣中，一时也无处再去筹措些款来，再撑个三五日，怕是连她本身的生存都成了题目，她自打出世以来，初次为生存愁，还带累了阿柳他们一同刻苦。且不知这场战事要持续多久，统统看来皆杳然有望。
气候闷热，穆清干脆也不上车了，在一边空荡荡的车道上来回闲逛。大暑天的，略柔滑些的hua草皆被晒成了干，唯有一种黄蕊白瓣的小野hua生得极好，密密匝匝地长了一片，仿若六月天里下过一场雪似的。她伸手重抚过这些野hua，只觉手内心酥酥麻麻，又微微发凉。
“客居在外，连酒都粗陋了，只这土窟春酒尚能对于着饮，待回了东都，院子里头那棵大桂树下。埋了去岁春季里酿下的桂hua酒，康三郎那酒坊中取来的酒引子，比哪儿买来的都强些。”穆清替他斟了一盏酒，柔声婉悦道来。
省省俭俭勉强过了七八日，因阿达时不时往城外林中去捕射些野兔野雉返来，每人又只食五分饱，穆清过得还不算太艰巨，她日夜悬心军中景况，只不便经常去探。
穆清浅淡一笑，点了点头“直管去罢，这里另有阿达在。”
约莫过了大半月，这日留守府来了使者，前来叩门的府兵恭敬地向她一鞠，指了指身后平板车道：“唐国公体恤，因想着杜阿郎在军中，恐娘子无人照拂，特命小人来送些米粮，还请娘子收纳。”
穆清在院内置下了胡床，摆放几样简朴的吃食，见他本日从营中返来便少言寡语，苦衷重重的模样，或是食难下咽的，她略一思考，唤阿柳从后厨捧来一小坛子酒，又添了两个酒盏来，齐备后便打发阿柳等人去厨下吃过便各自去歇了。
苏副尉抽了抽眉头，很有些无法地说：“哎，就是为了鲁阿六那二百来人，许是作惯了匪寇，实是难驯。原要随兵士们一同练习的，怎奈……”因皆知鲁阿六是杜如晦自金城郡返来时带回的，苏副尉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唉声感喟了一阵，最后道：“疏松痞态说不得要影响了其他兵士的士气，现在只得先分开练习，便由鄙人暂管带着。”说着便抱拳告别。
穆清只觉唇上一片暖和的触感，和熟谙至极的气味，带着濡湿的淡淡酒气，勾得她酒力和血液一起上涌，脸上直烫得那滚热的血放佛要突破皮肤普通，不由自主地探手勾住他的脖颈，喉咙深处竟起了哽咽，眼眶背面涌出湿重的泪意，在眼底滚了几滚，终究式微下来，在他放开她的时候，生生地教她重又逼回了眼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