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剥床及肤(六)
庾立反身握住她的手,“随她去罢,若不让她去,她也不得安生。”
且说罗氏医馆内的罗医士,自从半道遭人挟制问话,又得了一块椭圆的金饼后,一向忐忑不安。回宅子后,他拴上大门,躲在屋内,将那块金饼取出几次验看,金饼他见得未几,但所见皆是圆形,这一块倒是椭圆的,不免奇特。
医士边说边将另两包草药拆开,皆有近似碎粉草药在内,他看着频点头,“再稳实的胎,也经不住这虎狼之药,连服五日,必是要折损的,何况这位娘子,从高处坠落,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今后须得好生保养了才是。”
屋外寂静地站了一圈人,庾立同叶纳立在屋子檐廊外的台阶上,贺遂兆单独一人站在几近残落的桃花树下,康三郎远远地立着朝屋子方向望着,阿柳与阿达正使力拉拽着一名英朗的戎装少年,少年伸长脖子望屋子方向看望,阿柳喃喃地低语,“精华,你便循分些,有阿郎在内里,你莫去添乱。”
隔日,他正在医馆内坐诊,有豪仆上门,遣散了馆内百姓,掩了流派,又取出两块金饼,还是椭圆的,竟是要他抓配了下胎的虎狼之药送往庾宅。
方才穆清大哭一阵,很快又没了动静,约莫就是因了这东西,此时应已昏甜睡去。
翻看了一阵,他俄然恍悟,昔日曾听人提及过,薛校尉家私铸的金饼,分歧于朝廷锻造的,皆是椭圆的。难不成,截他问话的,竟是校尉府的人么。
外头报更的才刚报过四更,罗宅背面便悄悄的停了一辆推车,两条人影跃入墙内,消无声气地寻摸到主屋。罗医士只觉口鼻被人严严地捂住,透不过气,鼻尖嗅到金洋花和细辛的气味,想要闭住鼻息却已来不及,他忙挣扎着起家想要翻开按压在口鼻处的布帛,手臂才挥动了两下,便被人反压在背后。
“如何?”庾立与杜如晦同时急问到。
抽泣声垂垂微小下去,过未几时屋内又静下来,杜如晦从屋内走出,回身关上门。阿柳再拉不住精华,她甩开阿柳和阿达,离弦的箭镞普通冲下台阶,却又被杜如晦拦下,“你阿姊她,才刚睡了,待她醒了再去探。”
杜如晦回身点头,答非所问地问道:“穆清所服的药,可另有剩?可否取来一观?另请方才来替她诊治的那位医士暂留步,有要事就教。”
杜如晦回身向庾立拱手作揖要谢他,庾立却不受,愧然道:“是我这个作阿兄的忽视了,未能看顾好她,实是忸捏。”
杜如晦点了点头,精华当即卸下沉重的铠甲,暴露一身及膝长的茶青束身袴袍,腰缠着革带,解下铠甲上的佩剑,在革带上悬扣稳妥。
他抖动手配齐了药,不敢亲身奉上门,只遣了学徒送去。心想着那位年青夫人,吃抑或不吃,皆是命罢了,莫要怨他手黑。
听着他的声音,精华倒是顿住了,平常在家,他的声音一贯低缓温和,在军中则沉稳果断,现下这暗哑有力的调子倒是她从未听过的。她踌躇地望了望紧闭的房门,昂首再看两眼姊夫的神采,只得怏怏地退回到阿柳身边。
贺遂兆回过神,从背囊中取出绳索捆绑了他的手脚,全部套入麻布袋中,扛着死沉的袋子,悄无声气地转出门,环顾摆布无事,扔上推车往庾宅推去。(未完待续。。)
“明知凶恶,原不该让她走这一遭,是我胡涂。”杜如晦喃喃地说着,又再谢过庾立佳耦,自往穆清的屋子去伴着她。
杜如晦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帛,踱到贺遂兆跟前,叮嘱了几句。贺遂兆接下那布帛,一脸愧色,点头应诺。翻开来看,见那布帛内包裹着一些细碎草药,原是金洋花和细辛沫子。军中常见的东西,伤重的兵将,疼痛难忍时,便以此物掩了口鼻,稍许吸入可祛痛昏睡,摄很多了可致人入幻景,真假不辨。
闻言叶纳返身今后厨去,疾步返来时,手中托着带着罗家医馆戳印的三个纸包。来替穆清诊脉的那位医士已被请了在厅堂内坐着,因是长史家的病患,他不敢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医治,见长史引了另一名气势出类的阿郎来问话。不觉正了正坐着的身子。
杜如晦的眼睛上面,蒙着一层发青的暗影,神采甚是骇人。庾立在他身侧,沉着声问道:“罗氏医馆,隔着不远,可要我去拿了人来?”
哪知背面又跟着出去一名端倪清俊的戎装小郎,仅看那佩剑和悬吊着的剑饰,便知不是个平常的。唬得医士那里还敢坐着回话,忙不迭地站起家,垂首在一旁立着。
精华跃上床榻,扣住他的手腕,膝盖顶在他的腰椎处,使他摆脱不得。贺遂兆心中生了怨怒,暗道便是这厮害了七娘,持着布帛的手不由加了狠力,不出几息,他便浑身绵软,再不转动了。见贺遂兆仍使力掩着他的口鼻,精华忙抬高声音提示,“贺遂大哥,谨慎莫害了别性命,留待姊夫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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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七娘已安稳了,便去歇着罢。已拾掇出了客房。连日连夜的驰驱,怎抗得住。”庾立上前劝道。
杜如晦将三包草药递与他,请他细看,医士谨慎地翻开纸包,伸脱手指头拨弄翻看了一阵,昂首道:“平常坐胎药罢了。”说着他顺势将纸包举到鼻尖下一嗅。倒是凝住了行动,皱着眉头再三嗅闻。
精华因见不着阿姊,心内烦乱,又在一边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心知必是哪罗氏医馆作出来祸端,不由仇恨,此时闻声说要拿人,忙道:“姊夫,我一同去罢。”
过了几日并无动静,也再无人来寻他问话,他便渐放下心来,暗自欢畅白得了三块金饼,足抵他三五年的医资。这一晚,他从医馆归家,安放心心肠将金饼细心收妥了,满心欢乐地睡到四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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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的人去,动静未免太大,待缉拿之人到了医馆,人早就跑了。那罗姓医士,我见过一回,认得他的长相,置备辆推车,只我一人去便可。”贺遂兆应到。
“她连日赶路,未曾歇过,到底是小娘子家,可受得住?”叶纳疑虑地看了看卸除盔甲后,精华纤细的身形道。
医士不敢等闲开口,又细心翻看了一遍草药,方游移着道:“药确切平常安胎补养之药。只是……”他捏起三指,撮起一小簇糟碎的药沫子,“这细碎的,仿佛是。归尾,牛膝,莪术。草乌,这几味。成心研磨碎烂成粉齑,掺入草药中,故不细闻,无从辩白。”
叶纳唤来家仆,打赏过医士,叮嘱好好地送出门去。
隔了半晌,屋内发作出悲凄的痛哭声,世民气中皆是一揪,叶纳自台阶那边徐行走回到阿柳身边,“这便好了,哭出来约莫也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