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有木兮木有枝(一)
阿母的轻声细语,手指渐渐地抚着她的手,让穆清感觉暖和又放心,正悠悠要睡去,昏黄间,闻声阿母细声道:“七娘,你感觉,你庾师兄可好?”
陆夫人执起她的手:“怎还不睡?今晚本已惊着了,若还不好好安息,作下甚么病来可怎生是好。”
“七娘还好,倒是叫阿母阿爹受扰了。”说着她拿脑袋往陆夫人怀里拱了拱。
终究一阵眩晕以后,有力地被人推了出去,才刚呼吸到一些清冷的氛围。脚下踩踏的仿佛不是实实在在的空中,而是一堆湿滑的青苔,未及她反应过来,整小我便落入了一边的河道中。顿时冰冷的水像钝钝的冰刀普通从四周八方砍过来。开初还能听到岸上有喧闹的声音大呼“有人落水”、“救人”之类的话,过了一息,那些声音渐次低下去,渐渐听不见了。面前却敞亮起来,阿母轻柔的笑容,奸刁肇事后阿爹佯怒又忍笑的样,庾师兄老是一脸无法又暖和的笑,另有一小我,一副冷酷的神采,蹙着眉,但是表面又很深切,穆清想要细心看看那人的脸,倒是来不及了。俄然感觉整小我被人拎出了水面,手脚都没有知觉,只胸口闷痛,猛地吐了几口泥腥味很重的水,接着又被一阵枯燥暖和的感受包裹住。勉强展开眼,入眼便是庾立焦心的脸,本来那阵枯燥暖和来自庾立的胸膛,和他身上的缺胯袄,另有裹住她满身的一件襕袍。穆清微微感喟了一声,稳稳地放下心来,转头便沉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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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两侧火堆烈烈,浓烟冲天,穆清很快便被迷了眼,眼眶里涌上了一包泪,酸胀酸胀的。等她回过神,却见那傩鬼已在台上舞得热烈。一群面上乌黑,眼眶涂白,只留口唇的傩鬼们,伴着激昂的锣鼓声,作着驱疫赶鬼的演出,神采狰狞可怖。温婉的江南毕竟不常见这般风景,唬得半大的女孩儿们不由压抑着嗓一阵惊叫。
如许阴冷的天,若在常日里街上必是冷僻萧的,明天却有很多人,踏着湿滑的青砖,赶着往兴云禅寺外河边的大戏台去。送社,是年节间首要的一项活动,为了来年的畅旺,大师都提起十二分的精力过好这一日,哪怕是战乱期间。本年尤其分歧,有傩梨园自皇城东都来,许是为沾着些许的皇恩,余杭姓竟驰驱相告,不管贵贱的,在戏台下站了一地。
江南的夏季并不经常下雪,却会有淅淅沥沥,藐小又缠绵不断的雨水,伴着寒冬的冷冽,裹挟着,让人从骨里颤栗。
“阿母,可睡了?”她谨慎翼翼地问道。
“唔,很好啊。”穆清含含混糊地答道。
待到那朱衣画裤的傩公和青衣画裤的傩母下台,面上覆着打单厉鬼的神兽面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穆清的心头突的一阵收缩,骇人的面具仿佛径直到了本身面前,大惊之下,仓猝唤阿柳,却已不见了阿柳的身影,陷于人流中,回身也看不到阁里阿爹的影。
隋大业五年。腊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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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母终会大哥,今后让你庾师兄陪着你,看顾你,你可情愿?”陆夫人顿了一顿,又发笑道,“原是我胡涂了,我的七娘转过年才满十四,阿母还舍不得送你出门呢。”再看穆清,却早已酣然入眠。
陆夫人吃紧地赶来时庾立已分开。她细看过穆清面色除了惨白些,并无其他非常,自是长叹了一声,便批示着两个仆妇备下沐浴大桶,着了阿柳去取驱寒回暖的屠苏酒,再指了一名管事娘去催要浸浴用的姜汤水。
昏沉间只觉是回到了府中,有人抱着她快步往她的漪竹院走去,许是庾立吧,穆清在迷含混糊时还想着庾师兄的好,想着今后定不再促狭烦闹他。进了小院,她被轻放在一张围着蜡缬纱屏风的榻上,离了那暖和的裹挟,又被湿冷激得复苏了些许。闻声庾立低声短促地叮嘱着阿柳,阿柳一边低低抽泣,一边诺诺地应着。
年节中,顾府的弟们大多回籍,只剩了庾立和杜如晦留在府中。穆清原是邀了庾立一同来送社的,可他却推说有书要看,阿爹说他许是想伴着不肯出门的阿母,穆清便只跟着阿爹并几个家仆一起来了。阿爹携了她远远的坐在戏台劈面的阁上,顾二娘随了她的阿爹端坐在左手边配阁上。偏穆清嫌离了远看不清,一时起了玩皮心性,带着阿柳,避过仆妇,跑去戏台前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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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炊火袅绕的獠牙青面傩鬼,前面是推搡嬉闹的陌生又无关的人群,天上是似冰针普通细碎砭骨的冷雨,地上是青苔泥泞的光滑石砖。人潮仿佛是受了惊普通,俄然狼籍起来,不竭地往前挤,穆清惊骇起来,脑中一片空缺,也健忘了堕泪哭闹,只是混浑沌沌的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这是她自有清楚影象以来感到最惊骇失措的一次,湿冷可骇包裹着她,令她不知该如何呼吸,如何摆脱这窘境。
陆夫人摸了摸她轻柔的头发道:“可幸亏你庾师兄和那杜克明,过几日,等你大好了,定要好生去谢了他们。先头你阿爹找不着你,疑你和阿柳先回了府,遣人返来看时却不见你。当时你庾师兄正在我这里说话,一传闻找你不着,立时跑了出去,可巧在院门口遇见了克明,两人便一同去寻你。万幸他们去得及时,才保了你这小命无虞。”
林有木兮木有枝(一)
统统清算停,已是亥时将近时了。陆夫人体弱,有些不能支撑,穆清便撒着娇,拉她同本身一床睡了。穆清自小就知陆夫人并非本身的亲阿母,但这些年来,她认识里的阿母就只要陆夫人,阿爹就只要顾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