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金城离殇（十三）
杜如晦搂了搂她的肩膀，手臂上使了些力，动员她顿住的法度，持续向前走，“尚无。兵荒马乱中，杳无音信便是最好的动静了。你莫过分忧心，我看庾兄也是个机灵的，定会想着体例保全本身与叶纳。”
那标兵似是忆起了甚么要紧的事，忙又说道：“薛大郎荣登那日，确是有过一番喧华，倒不为薛大郎荣登得是否名正言顺，约莫听闻是几名旧将诘责他何故不拨发粮草一事，也不知怎的，闹将起来，当众便砍了一名郎将，唬得其他领将们皆没了言语。”
夜间散兵来降的景象持续十余今后，仿佛薛军的虎帐松弛了很多，夜晚偷偷跑来的散兵不竭，白日也渐有人来，却不再是零散的几名兵卒。开初是队正领着五十人前来，再今后便有基层的郎将，领来一二百人。
穆清压着嗓子，骇怪地“啊”了一声，杜如晦转过身，扬起了眉毛，向那人抬了抬手，“定下气儿，细心说来。”
穆清悄悄回身往她与杜如晦的营帐中走去，非论如何，她也该替他备下戎袍与护甲。一起上有瞥见她同她号召酬酢的兵士，她却甚么都听不到，一味低着头走路，一面走，一面不自禁在心头苦笑开来。R1152
行军总管梁实起家拱手接了令。
“自是先听牢骚。”
手札在杜如晦手中转了一转，又回到李世民的手中，他手指轻弹了几下微黄的信笺，满脑筋信中细数的薛大郎虐杀百姓，毒打领将谋士的形景，喃喃道：“这倒不违薛仁杲的一贯行动。”
这一问公然见效，很快将她的心境带到了别处去，她偏头想了一想，低笑道：“又牢骚亦有赞言，你想要先听哪一样？”
杜如晦面上微微一动，勾起了唇角，一抹稳实的笑意浮上了眼，与此同时上首坐中的李世民大笑出了声，“克明奇谋，薛军果然要粮绝了。”
“可探知了城中原跟从薛举起事的那些领将们作何反应？”杜如晦跟着问道。
李世民拧着眉头看完信，顺手递给了杜如晦，这二人看完后皆是一副情状，说不清是惊是喜，按说敌方主将来降，是桩功德，却又令人不得不疑窦丛生。
穆清探头瞧见帐内诸将俱在，倒不便入内，回身便要走，帐内李世民却起月朔步瞧见了她的身影，大声唤住了她，“七娘无妨同来。”她只得回身入帐，先向李世民屈了屈膝，又盈盈地向诸将一礼。
帐中的郎将们皆认得她，有些殷勤行礼，有些则一贯不喜且不屑妇人涉事，碍于秦王对她的看重，生硬地侧身草草还过礼，穆清并不在乎这些，微微一笑，退坐至杜如晦身后。
……
“估摸着再有个把月，便该有薛军来降。本都是些流寇草泽，不过为了一口饱餐跟从薛家，现在二餐策应不上，薛大郎又无甚么仁德，约莫也支撑不了多久。三月以内，除非薛仁杲脾气大变，宽宠遇人，不然二郎可坐收少说十万薛军。”杜如晦向李世民拱手笑道：“二郎再施以些恩德，衬得那薛仁杲愈发的狠绝放肆，使降兵降将戴德戴德，岂不是薛大郎亲奉上的美事一桩？”
杜如晦沉声不语，自顾自地点点头。
穆清低头不语，跟着他的动员一步步向前走，走几步又半信半疑地昂首朝他一望。
晨间营地的地下，薄薄地覆上了一层白霜。穆清捧着一摞子干饼，谨慎地拣着没有落霜的地走，伙头营门前的方桌边几名饥肠辘辘的薛军正望眼欲穿地盯着她由远及近而来，那眼神看来好似要将她生吞了普通，穆清并不觉得意，她见多了饥荒有望以后看到吃食时的神情，只是带累了她身后跟着的两名玄甲郎，不得不绷紧了脑中的弦，牢握住腰间的佩刀。
两月以后，暮秋十月。秋意已然高高地悬上了枝头，酸枣从成熟至干瘪地悬吊枝上。树叶片片掉落，一日快似一日，与这暮秋落叶速率相称的，是小山头劈面薛虎帐地中兵士们往唐虎帐这边逃窜的速率。
穆清接过手札扫了一眼，只见上书粗大的“愚将梁胡郎呈唐秦王殿下台鉴”几字，穆清深知此物紧急，回身要递交予玄甲郎呈送，转念又觉不当，收回击来，“你们在此好生安设下他们。”言罢怀揣了手札，牵过一匹马来，亲往大帐送去。
穆清站立在大帐门前，有那么一两息，呆呆地一片空缺。就是本日了么？苦等了四月，猝不及防地要于本日闭幕。她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动机，是很快便能回长安见着她日思夜想的四郎，接踵而来的第二个动机，又教她心中出现一片凉意，便是本日，她的丈夫与亲妹，俱要随军出战，同她余杭顾氏的郎婿决一死战。
“只见悲忿，倒不见旁的甚么异变。”标兵禀道。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桌边，一一分发了干饼，几日未见干粮的薛军皆顾不上伸谢，抓过干饼便啃咬，毫无不测埠，个个俱教干饼噎得直伸脖子，穆清熟门熟路地回身入帐，端来几碗淡薄的菜羹，安排到这几人跟前。
杜如晦不说二话，撩起袍裾大踏步地往大帐走去，穆清游移了一下，也不进帐了，跟在他身后一同去了，只是他步子迈得阔大，她须得一起碎步小跑方跟得上。
杜如晦轻声叹道：“‘兵不血刃，不战而胜，是为上策；损兵折将，以多胜少，是为中策，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是为下策。’恩师所授，从不敢忘。”
这一个多月来，她几近每日朝晨要将这些事做上一遍，逃军多数是趁着夜晚越太小山头过来，暂教巡夜的兵夫扣押着，待天一亮，穆清便能见着几名饥饿到有力说话的兵卒，因伙头营一早忙着营中早膳，理所当然地将饥民推派给了穆清来安设。
“杜先生？前面但是杜先生？”高傲帐方向跑来的一人边跑边喘，一面扬手问道。
杜如晦入账前，李世民正问到缘何薛举的丧讯晚到了几日。既人已坐定，世人便言归正传。一名标兵打扮的兵卒正在帐中回禀，“薛举暴病是起初便传出来的，只他离世的动静被薛大郎周到封闭了，许是怕军心生变。也按压了不几日，薛大郎露面要担当大统，我们在城中的耳目这才晓得了薛举已暴毙。”
秦王大帐中的氛围涓滴不出料想，郎将们群情抖擞，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便披甲冲杀至城下，攻城破门。便是李世民，眼中亦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欢腾。
虽说逃兵早已饿得眼中只要吃食，也无甚力量好反叛，杜如晦还是担忧她日日同这些逃来的薛军相处，难保不会生出些事来，便不顾她的禁止，独自向秦王讨要了两名玄甲郎，时候紧随她身后保护着。
众将纵声笑起来。“好。”秦王脸上挂着志对劲得的笑，自座中缓缓站起家，“梁将军听令。明日再加一道防备工事，务要坚固。任何人，若胆敢私行领兵出营应战的，斩立决。”
“你每日与兵士们一处，可有闻声甚么牢骚未曾？”杜如晦俄然开口问道。
杜如晦笑点着头，“恰是这事理。切要服膺，随薛军如何挑衅叫阵，只死守营地，毫不迎战反击。”
说话间已行至营帐门前，刚要翻开帐门，黑暗中响起踏踏的脚步声，跑得甚急，转刹时沉重短促的喘气声也随之而来，杜如晦站定脚步，下认识地将穆清护到身后。
“许也不必我说，你原就该知的，不过是按兵不出的那些话，都怨拖怠了锐气。”穆清撇着嘴，将那几名玄甲郎的孔殷述了一遍，随后转了话又提及那些赞语来，临末又弯起笑眼，“阿爹的传授你果还记得。”
这一日，穆清赐与了吃食后，桌边的一名兵夫俄然放动手中啃了大半的干饼，从怀中取出一封手札，塞到穆清手中，“请速托付予秦王殿下，万不敢迟误。”
杜如晦放下挡在穆清身前防备的手臂，略扬了声，“恰是鄙人。”
杜如晦遽但是至的沉默，使得穆清眼皮子跳了一跳。“如何？”她停下脚步，转头想要借着月光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却只看到一片淡然，“但是金城那边传了甚么动静来？”
“请杜先生，往，往，大帐中去说话。”报信的兵卒仍旧大口急喘着，弯着腰，一手撑扶膝盖，一手向大帐那边一指。
商讨半日，目睹着日至中天，将至梁胡郎信上所约时候，大帐内起了一阵骚动，穆清走近大帐，戍卫兵卒也不拦她，她行至帐门口，骚动已平，一个熟谙朴素的嗓声响起，“梁实将军领兵一万出营往浅水原去迎梁胡郎，探其是否至心要降。二郎率兵一万，绕至浅水原北面藏匿，若他假降，引来薛军夹攻，便出其不料从侧面打击薛军，助梁实将军灭敌。他倘若真降，便全军归并，一举破敌，直取折墌城。”
来人已跑到他跟前，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话不成句地禀道：“折，折墌城，薛举，暴毙。”
穆清在大帐外盘桓了几圈，本欲回至伙头营，走出几步，心念一动，又渐渐走回大帐边。看这景象，薛军主将方法兵来降，薛仁杲必是愤怒，不管唐军受不受，薛雄师必然紧随厥后而来。唐军若不受，薛军当场剿除了梁胡郎，顺势挑衅唐军，唐军若受了降，出营策应梁胡郎，唐军与梁胡郎合兵一处，共击薛军，或可一举击破。这般当然是好，却仍有另一种能够，便是梁胡郎诈降，引出唐军，与薛军夹攻而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