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长安锦年(八)
始毕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与长孙氏的父亲长孙晟同年归天,都在609年。r1292
穆清心中悄悄舒了口气,总算迟延到了此时,瞧刘武周的举止,大功胜利大半。
始毕可汗怔了一会儿,大声笑起来,将布帛折了几折,揣进怀内,“那便却之不恭了。”
始毕可汗不冷不热地笑了几声,学着汉人的礼数,生硬道:“长孙将军的先人,失敬失敬。阿塔与长孙将军俱已过世多年,夫人倒故意留着这个。”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绢帛,显着一副随便的模样。
穆清一面作了礼一面接话答道:“长孙夫人同长孙将军是一样的脾气,皆是怀旧的人,那盟约又那样紧急,自是要长悠长久地留着。可汗瞧瞧那盟约上黄褐斑斑的印记,那便是昔年启民可汗洒下的一鞠信义热血。启民可汗虽已不在,热诚之心却在那布帛上赫但是立。”
对岸的兵士不及反对,不必说是兵士。便是立在始毕可汗身边的刘武周。亦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瞧着那支箭奔袭而来。
“从现在起,非论产生甚么,毫不能向后退一步,退一步便输一分。”穆清捏了捏长孙氏的手指,这话似对她道,实也对本身道。
言毕她拖着长孙氏的手,向前跨进了两步。一眨眼的工夫,两支羽箭“嗖”地直奔而来,长孙氏反握住穆清的手,紧得穆清的手指传来一阵生痛。两支箭不偏不倚正落到她二人的脚边,深刺入土中,箭尾被震得微微颤抖。她只觉长孙氏的手心沁出一层光滑的细汗,脚却钉牢在了原地,分毫未动。
领将领命而去。长孙氏心胸俱舒,笑眯眯地走回穆清身边,“顾姊姊的策画入迷入化,当真教人佩服得紧。幸亏顾姊姊连夜命人出城绕至突厥兵火线,又想出这扫把计来,假装雄师回城的模样,才避开了一劫,这恩德,实在不知该何故为谢(未完待续……)
她密密地卷起绢帛,转手递交予身后的人,[ 恰是方才射出鸣镝的那名侍卫。那侍卫从背后的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来,将卷密实的绢帛。以铜环束于箭身之上,顿步拉足了大弓。
穆清转头向他低语几句,只见他点头一笑,笃定地重又架起弓,“夫人瞧好了。”携着绢帛的羽箭跟着他这句话,一同飞将出去。全然不似劈面射来的那两支,只含着警告的意味,射入脚边的地下,这一箭竟是直冲着始毕可汗的脸面而去。
但见始毕可汗又转回汾水边,举起旧布帛:“长孙将军的遗物,极是贵重,待我引箭,仍旧归还长孙夫人保存。”
穆清摇了点头,昂头瞧着愈来愈近的烟尘,忙拂下臂间的轻罗帔帛,在脖颈上缠绕了几圈,掩上口鼻,静待那团土黄的烟尘靠近。
长孙氏听着他那口气似是要不认账,心内焦心,一时语塞。
“阿塔活着时,曾与轰隆堂长孙将军签下盟约,歃血为盟,各自傲守承诺,保边疆二十年不起争战。”始毕可汗颤栗了两动手中的布帛,向刘武周道。
“可汗,这……”刘武周游移了半晌,终发声突破始毕可汗的怔愣。
箭到近前,却稍稍偏差了一息,并未伤着始毕可汗的发肤分毫。只贴耳而过。他耳边响起箭镞带风的嚣叫。惊得他瞪圆了眼睛。足足愣了半刻工夫,方怒不成遏地一把夺过一旁一名兵卒的手中的弓,正要抽箭搭弦。对岸明朗的女声又起。
为首的领兵上马朝她二人躬身抱拳一礼,“见过二位夫人。”
长孙氏刚要答言,却被穆清伸手拦止,“那盟约上头亦有启民可汗的热血和希冀,想来于可汗更贵重些,便请可汗私行保藏了,好不时惦记警省。”
对峙瞬息,对岸营中有人喊着“报”,自远处飞奔而来。及到刘武周与始毕可汗跟前,喘了几口粗气,仓猝报:“约莫百里处,灰尘低垂,黄烟浓厚,似有雄师奔来。前头有人高举唐字大旗,恐怕,恐怕是李公引兵回晋阳救城来了。”
约莫是为了尽快逃命去,劈面营中的兵夫们手脚奇快,不过半刻工夫,俱已清算停妥,列好队阵,开赴向北小跑着拜别。
不等长孙氏答话,对岸临河处,一字列开了一长排的箭手,寒光闪动的箭镞尖头,直直指向她们,并她们身后的世人。
刘武周“啊”了一声,狠狠地将弓箭摔砸于地,几乎连人也翻倒在地。他与突厥合兵一处才不过万余,且主力精兵皆出自突厥,李公所统兵力,翻出他好几倍去,眼下引兵回城,将他填塞了牙缝尚不敷的。
“诸位辛苦了。”穆清谦恭笑道:“眼下犯兵过去北边退回,还烦请大伙儿再绕一绕,佯作追撵,往北追出几里地,再撤回太守府。”
“老可汗离世多年,长孙将军已早已不在,这盟约不作数也不敷为奇。”刘武周起了暴躁,指着那旧布帛说。
始毕可汗并不睬会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在汾水岸边站定,将对岸两名帷帽遮面的女仔细心打量了一番,放声问:“敢问哪一名是长孙将军的先人?”
两人身后的几名侍卫沉声低咒一句,亦从箭囊中抽出利箭来,张弓搭箭,对准了刘武周与始毕可汗的脑袋和胸口。
她顿了顿,聚睛去望劈面的始毕可汗,却瞧不逼真,见他鹄立不语,穆清猜度贰心内或有感念,乃至模糊会起些愧意,毕竟突厥人甚是看重誓约。停顿了一两息,她又隔水大声道,“启民可汗与长孙将军豪杰相惜,定下此盟约,大安边疆多年,疗摄生息,惠及了多少突厥与汉人百姓,想来启民可汗在天之灵亦常有安慰。可汗切莫因小人调拨,一时行差踏错,拂逆了启民可汗大愿,触怒天威。”
“刘校尉好威风。”长孙氏再向前一步,撩开覆面的皂纱,挖苦道:“如许的雄浑英姿,不去疆场尊王黜霸,争功立名,却拿着箭头直指荏弱妇人,倒是何事理?家父活着经常言豪杰气势,有所为有所不为,刘校尉本日此举,好个豪杰气势。”
说话间已有兵卒拾肇端毕可汗身后的那支箭,解下紧缚于箭身的绢布帛,摊展开来,呈于始毕可汗与刘武周跟前。
直至再望不见兵士们远去的身影,听不到咔咔嚓嚓的脚步声,长孙氏再站立不稳,脚下一软,整小我往前扑去,她身后的侍婢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总算未摔仆在地。
穆清亦摘下白纱帷帽,暴露的脸上布了一层精密的汗珠子,大颗些的汗珠自额头鬓发间,顺着面庞滑下滴落。她取出一方绢帕,擦拭之下,竟将绢帕湿透。阿柳仓猝上前扶了她在车辕上坐下,体贴问道:“站了好久,可有甚么不适的?”
刘武周与一名壮硕的外族将领一同走出大帐,瞪视向对岸。“约莫那便是始毕可汗。”穆清视野紧紧定在那两人身上,偏头对长孙氏说:“你可筹办好了?”
始毕可汗皱眉深思了片时,回身不知同刘武周嘀咕了些甚么,刘武周招了几名郎将进大帐。不出片刻,郎将们快步鱼贯而出,呼喊着兵卒收帐拔营。
那刘武周恼得恨不能将弓弦拉断,端着架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旁的始毕可汗巍然不动,无一丝相帮之意。
“一件旧物,送予可汗瞧过,箭走偏了,并无要伤可汗之意,还请可汗谅解则个。”长孙氏隔着汾水向他大声送话,声音里还藏着个把破音,若不是汾水水流声响,她的仓促早已教劈面的人看破。
长孙氏取出小木匣中的那方淡淡黄褐色的绢帛,向对岸展开,朗声道:“可汗可认得此物?”
刘武周凑过甚,就着他手中的布帛一望,顿时惊得张了口,瞠目结舌与不成句,心中倒是明白,恐怕此次趁虚围攻晋阳的事要落空。再抬眼看始毕可汗,绷着脸,两道粗重的眉头皱结在一处,唇角下挂,死死地盯着这旧布帛入迷。
转眼,从烟尘中走出一队人马来,约莫二百来人,俱布帛覆面,每匹马的马尾上皆绑了一把竹枝粗扫把,漫天扬起的灰尘,便因这些拖在马背面粗扫把,令人瞧着仿佛又几万兵众奔驰奔驰而来。
ps:阿塔,阿尔泰语系中称“父亲”。
站在背面的刘武周却再耐不住,又因她一句“小人调拨”,肝火在心头炸开,冲上前抢过兵卒手中的弓箭,搭上羽箭,对准了穆清,满满拉开便要射去。
始毕可汗垂目仓促一扫,见只是一方沾了大片污渍的黄旧布帛,并不觉得意,昂首的刹时,却瞥见了绢帛上“阿史那染干”的字样,他不成置信地从兵卒手中夺过绢布帛,将上头的细字一目十行地读过一遍,竟是大吃一惊。
长孙氏望了望正冲她点头鼓励的穆清,端端地衽敛作礼,扬声道:“家父恰是长孙晟。可汗既还记得家父,定是识到手中那方布帛。”
一支直穿入大帐的鸣镝,令对岸的兵士如临大敌。
穆清与长孙氏相视一笑,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