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蒙
让过一回，虞世南细问了她的名字，年事。穆清向顾彪看了一眼，得了他的颔，才稚声道：“诗经风雅荡之什，烝民篇中有云：吉甫作颂，穆如清风。是以得的名。”
“恰是。他断言这杜克明他日必然是安邦定国之才。不久前刚官拜滏阳尉，年青气盛，不肯与污流同渠，见不得官中那些肮脏之事，我看他似有嫌弃之意。”
“是否专擅慧眼识才，举贤任能的那位？”
沉默了半晌，虞世南突道：“我曾与那杜克明同事过一回，杀伐定夺，确是个有大才的。他久慕仲你，将来之事未可知，如果有朝一日，他真能脱了那拘束来投你，敢请仲授教于他，如此高才远志之人，不叫他走了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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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了些平常所念的书，授了些甚么课，得了哪些感悟。穆清一一谦恭作了答。虞世南心下几次点头，虽说女读书并不入流，但如有资质，不得引领，白搭了岂不成惜。
此时穆清正描得心烦意乱，唤贴身陪侍的小丫环阿柳，唤了几声，不知阿柳去处。便起家闷闷的往顾彪书斋中去。走到沿廊窗下，闻声书斋中有议论声，探头一望，见阿爹正同一名年逾不惑的父老扳谈，两人皆神采凝重，满面忧愁。刚想分开，忽听得书斋中阿爹唤了一声，“七娘。”她只得回身进了屋。
这份小小的对劲还未及散去，顾黎便带来了好天惊雷普通的动静。因陆夫人爱，顾彪向祖父提了要将七娘带回余杭哺育，世人皆无贰言。原是一个庶出的孙女儿，安远侯的嫡长要了去，并不僭越，更无甚不当。只是到了陈氏这里，便是一道轰隆。毕竟是本身的骨肉，许今后便再不得相见了。
常日里顾彪读书撰，七娘便在一边研墨，大大地睁着眼睛，缠着阿爹传授些许。顾彪不消多吃力，凡是这个小小的女生略加提点便能通透，所谓兰心蕙质，便是如此吧。
见顾穆清小小年纪举止有，吐字浊音，天真不幸，又知她是得顾彪亲授的，虞世南不由赞道：“好，好，穆清，清和之气，可见你阿爹对你是故意的。”
这一日，正值炎炎夏季，顾府漪竹院中竹影重重，轻风清清。菱花格窗边，悬这两条垂挂髻的顾穆清正在婆娑的竹影中倚案而坐，替阿母细细描着一副宝相花花腔。她本不喜这些，陆夫人却常要她习女红绣工，日日念着，哪家的小娘不会些针黹，将来怕是要被婆家笑呢。
两人气愤一阵，也不知何时转了话题，俄然虞世南的话抓住了穆清的耳朵，“......义兴公之嫡孙，昌州长史杜咤次，杜克明。年幼时即聪慧好，现在刚过弱冠之年。你可知礼部侍郎高孝基？
转过五日，顾彪携夫人辞了各位宗亲，拜了叔父，另谢了顾黎佳耦，便要回余杭。陈氏来回话时，面上尤带了哀痛之色，征西候自发亏了庶，在世人前许下诺，让他放心在府中帮衬着，今后必提携他一个好差事。顾黎佳耦一时倒也将七娘的事搁下了。
仍然是暮春的景色，梨树上雪普通的花瓣已落尽，满城翠绿的绿已经渐渐浓结，微醺的风跟在出城的车前面。车里，陆夫人逗弄着仆妇怀中的孩，终是不忍地叹了一声：“到底还是难为了她的亲母。”女孩儿亮晶晶的眸，模糊晃出陆夫民气对劲足的脸，浅浅一笑，直笑得陆夫民气里盛满了东风。
隋开皇十七年，暮春。
初蒙（一）
顾彪和夫人陆氏膝下有两位郎君，皆已到了弱冠之年，自主室立室，在府边开了门，自设了两府。另养着故交庾信的遗腹庾立，收作入室弟，也有十五六的年纪，却无一女孩儿。夫人乍见这轻柔糯糯的小女孩儿，也不知怎的就如此的得眼缘，欢乐得跟甚么似的，问过名字，排行，几次捏着软软的小手不肯放，临了竟还褪下臂上一只掐着金丝蔓草纹的玉镯来，递到陈氏手中，说是给小娘的一份见面礼。
陈氏回屋暗自窃喜了一回。自这小女孩儿甫出世起，就未见得有人如此的欢乐。因她身份寒微，此次所出又非男丁，丈夫本就心有不悦。在向祖父讨要名字的时候，祖父仅抬了下眉说，“按家中女孩儿排行唤罢了”。因行七，便唤七娘。现在平白得了陆夫人如此的厚爱，陈氏不由心下偷偷对劲。
顾彪奇道，“连有伯乐之誉的高孝基也不能免俗？纵有辨人识才的眼，却也被那**的污物蒙了。可贵那杜克明出自官宦世家，竟是个廉洁不染的，又能通达世事。好男儿自当有一番作为，只盼不要被那芝麻大点的官帽拘束住了才是。”
倚着门廊支柱而坐的一名妇人，却满心混乱，如同四散的梨花花瓣，抓不住的镇静。之前只是个小流派中待字的闺女时，却还晓得赏识这暮春的景色，蓦地成了征西候府的人，配了征西候的一个庶，顾黎。初婚时，她还感觉丈夫仪容岸然，看着内心还会暗自欣喜，光阴一长，她所得的不过就是一个幽僻平整的小院落，一个侯府庶出又无能建功立业的丈夫，和几个不得长辈亲厚的孩。
陈氏本能够谨慎翼翼地在僻静的小跨院里旁观这一场热烈，一贯循规蹈矩，不敢有半点超越的她，在那一日多出了一回院门。只是带着本身的女孩儿去撷一朵盛开的花。偏就赶上了余杭来的陆夫人，偏就她那细巧乖觉的女孩儿错牵了陆夫人的手。
“七娘，快来见过虞父执。”顾彪换了神采，柔声道。穆清乖顺地敛衽行了礼。来客恰是自东都回越州探亲的秘书郎虞世南。虞世南幼年时曾随了顾彪祖父顾野王十余年，勤不缀。在朝又曾与顾彪同为秘书士，意气相投，甚是交好。回籍途中顺道拜访了老友。
顾彪这里自是一口应允。穆清在一旁怔怔地听着，眨巴着眼睛暗自思忖，就要再多位师兄了么？听来这杜克明，倒是个高洁的人物，这些年阿爹拒了那么多的名流官宦弟，还未得见他面，竟已肯他入室。她从未推测，自那一日起，她已懵懵懂懂地闯上那条再回不得头的，她此平生的爱怨喜怒，残暴悲烈已站在那口，向她招动手。
又听虞世南道：“官帽是拘束不住如许的世家弟的。只是高孝基的妙手腕，与杜陵杜家做了亲，直将高家大娘嫁于了杜克明。”
这会儿这陈氏倚坐着，对着飘零的梨花，生出一些忧思伤感，又心乱如麻地盘算着克日烦困着她的事。
虞世南长叹了一声，叹道：“仲可知，月间，朝中已集河南、淮北诸郡民，前后余万，开通济渠。其中花消多少钱银民力，又中饱了多少私囊。只怕所拨款项十之七八都入了那些肮脏的荷包了。
月初，从余杭来了人，为的是腐败的祭扫。好久未不足杭亲戚来往，族中非常热烈了一阵。顾家源远流长，江南鼎盛的门阀世家，开门立府的祖父顾野王又弟子浩繁，所谓亲戚，天然是亲疏有别的。可这返来的，竟是祖父的嫡长孙顾彪，暮年随其父安远侯搬家去了余杭。陈氏细细算了一回，在这场慌乱中，她那帮衬着打理顾府庶务的丈夫，这回能挣上多少面，得多少好处。
恰是月春浓，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吴郡光福镇的征西候府，天然也在这热烈的景色中。府院最西边的小跨院里，倚墙开了满满一树的梨花，此时已到了梨花荼蘼的时候，一阵微微的风，便叫雪花片普通的花瓣四周飞扬。
却有一个生，自始跟在他摆布，得他的欢心。自开皇十七年带回了幼小的七娘，原不过是为了膝头能常有娇憨嬉笑，宽解伉俪俩无女之憾。不想，七娘岁时，顾彪偶尔鼓起，随口传授了几句千字，她竟得像模像样。顾彪心喜之余，依着女诗经男楚辞的常例，端庄给了她一个名儿，唤穆清。自此开授她一些典范古籍，乃至时势政论。
两人一齐没了言语，心下都明白，官官相护的连接网绳就是这么来的。达官权贵相互攀亲，门阀世家到处是牵涉。
余杭顾府远不如吴郡的征西候府豪气。安远侯早已故去多年，顾彪并不秉承侯府爵位，只守着祖产基业，用心于古籍著作，博古通今，自有一些不凡的见地，也传授了几个名流士，一时申明自江南向北远播，很有顾家先祖遗风。几年来登门请教，欲拜在顾彪门下的名流络绎不断。顾彪对生实在是抉剔的，多年来所授未几。
两人转头又议起了时势，留了穆清在一边陪侍，并不要她躲避，她便似懂非懂地听着。
即便是轰隆，也无可何如。七娘现放着的身份，竟是非常难堪，士族门阀中的庶出孙女，将来婚配了，必然是一个侯门深府的姨娘，不然便入了那中下流派。摆布都是比不得前院那些端庄娘们的。约莫这陈氏原是有些见地的，思来想去，本身的七娘如果跟着顾彪去了，虽说只是在跟前养着，并无甚名分，将来如得了顾彪的爱好，以嫡女之名入了余杭顾氏的宗籍也未可知。忖再，终是下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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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官相护，层层剥削，竟是无一腐败的了。”顾彪也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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