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讽大廷徙戎著论 诱小吏侍宴肆淫(2)

究竟何人欲废贾后，下回再当叙明。

先是武帝遗制，藏诸石函，非嫡亲不得守关中。颙系疏族，因他轻才爱士，夙孚言论，特故界重镇，且与颖一同外调，免滋物议，这也是贾后的苦心。惠帝好同傀儡，事事受教宫闱，或行或止，惟后所命。会值年年水患，四方饥荒，惠帝闻报，随口语道：“何不食肉糜？”摆布并皆发笑。又尝游华林园，得闻蛤蟆声，便问摆布道：“蛤蟆乱鸣，为官呢？为私呢？”摆布又笑不成仰。有一人答道：“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惠帝尚一再点头。昏騃如此，以是军国重权，全在贾后把握，甚且龙床内里，亦有人替惠帝效力。惠帝也全然未觉，任凭贾后择人侍寝，一些儿不加防闲。可谓慷慨。太医令程据，状貌颀晰，为后所爱，后借医病为名，一再召诊，竟要他值宿宫中，连宵奉养。定然是神针法灸，莫非是燕侣莺俦？据惮后淫威，不得已勉承后命，疗治相思。偏后得陇望蜀，多多益善，除程据外，又尝令亲信婢媪，在都下招寻美少年，入宫交欢，稍稍厌忤，便即正法，免得他溜出宫门，传播秽事。惟洛南有盗尉部小吏，脸孔韶秀，仿佛好女。失落数日，又复呈现，身上穿戴相衣，乃是宫锦制成，分歧常服，偶为同人所见，问从何来？小吏不肯实对，同人遂疑为盗取，相互私议。适贾后有疏亲被盗，向尉求缉，遂致小吏为怀疑犯，不得不当堂对簿。小吏始实供云：“日前在途，遇一老妪。谓家中人有疾病，问诸师卜，宜得城南少年，入家厌禳，今欲相烦，必当重报。因而随主登车，车有重帷，帷内有簏箱，由老妪令居簏箱中，遂饬车夫御行。约十余里，跨过六七门限，方将簏箱开启，呼令下车。说也奇特，下车四望，统是楼阙好屋，与宫殿无二。当下问为何地？老妪答称天上，即替我香汤沐浴，易以锦衣，饲以美食。到了傍晚，复随老妪入一复室，见一贵妇人上坐，年约三十五六，身短且胖，面色青黑，眉后有疵，她竟下座挽留，同席共饮，同床共寝。如是数日，方许告归，临别时赠此衵衣，并嘱言切勿外泄，如或转告外人，必遭天谴。今被疑作贼，不能再默，只好直供”如此。说至此，那被告人不由面赤，但言小吏既非盗犯，不必再问，因即辞去。尉亦解意，令而后毋得妄言，一笑退堂去了。看官！试想这小吏所遇的贵妇，不是贾后，另有何人？小吏为后所爱，乃得幸全，这也是命不该绝，方有此造化呢。鄙谚说得好：“欲要不知，除非莫为。”为了贾后淫凶，有几个稍知忧国的大臣，奥妙商讨，欲将贾后废去。小子有诗叹道：

戎有从弟名衍，神情朗秀，风采宁静。总角时往见山涛，涛也为叹赏，及衍别去，目送很久道：“何物老妪，生这宁馨儿？但误天下百姓，必属是人。”不愧真鉴。衍年十四，诣仆射羊祜第，申陈事状，侃侃敢言，摆布目为奇童。杨骏欲以女妻衍，衍佯狂自免。武帝闻衍名，尝问戎道：“夷甫衍表字。当世何人可比？”戎答道：“世无衍匹，当从前人中搜求。”不过标榜。武帝乃加意任命，累迁至尚书郎，出补元城令，整天清谈，不睬政务。寻复入为黄门侍郎，高谈仍旧。每当宾朋满座时，自执玉柄塵尾，与手同色，娓娓陈词，不过宗尚老庄，侧重虚无，遇有义理未足，即随口变动，无人敢驳，但赠他一个雅号，叫作信口雌黄。衍不觉得愧，且自比子贡，到处鼓吹，流行一时。娶妻郭氏，系贾后中表亲，杨家女不成娶，郭家女乃可娶么？郭氏恃势作威，贪鄙无厌，衍以妻为非，口不言钱。郭氏令婢用钱绕床，使不得行，至衍晨起见钱，召婢与语道：“快将阿堵物搬去。”终不道及钱字。幽州刺史李阳，与衍同亲，时称大侠，非常郭氏所惮。衍尝语郭氏道：“如卿所为，不但我言不成，李阳亦尝谓不成。”郭氏方才稍敛，惟衍终得因妻取荣，超擢至尚书令。衍弟名澄，聪悟似衍，每有批评，衍不复置议，环球推为定论。

由来女宠多倾国，如此凶横绝古今。

别的另有略阳氐杨茂搜，亦据住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仇池在净水县中，约得百顷，旁绕高山，计二十余里，四周斗绝，高凌九霄，中有羊肠蟠道，须颠末三十六回，方登绝顶。氐人杨驹，始居此地，驹孙千万附魏，封百顷王，千万孙飞龙，徙居略阳，飞龙无嗣，以外孙令狐茂搜为子，茂搜遂冒姓杨氏。自齐万年扰乱关中，茂搜率部落四千家，由略阳退保仇池。关中人士，亦避乱往归，是以部众渐盛，也得称霸一方。杨氏以外，更有巴氐李氏，畴前秦始皇兼并中国，在巴地设黔中郡，薄赋人丁，令每岁出钱四千，巴人呼赋为賨，故号为賨人。东汉季年，张鲁据汉中，賨人李氏，挈族依鲁，鲁为魏武所灭，徙李氏全族五百家，至略阳北上，名曰巴氐。李氏本巴西蛮种，强名为氐。厥后出了兄弟三人，皆有勇略，长名特，次名庠，又次名流，至齐万年反叛，关中荐饥，略阳天水等六郡群众，迁徙就食，流入汉川，多至数万家。沿路饥民累累，辄至病仆。特兄弟仗义疏财，倾囊赈救，因得众心。流民至汉中上书，乞寄食巴蜀，朝议不准，但遗侍御史李苾，持节往抚。苾受流民赂遗，表称流民十万余口，非汉中一郡所能赈赡，应从流民所请，听往巴蜀。朝廷乃许令就食蜀中，李特乘机入剑阁，遍览情势，不由感喟道：“刘禅有如此要险，乃面缚降人，难道干才么？”遂与二弟并居蜀地，渐思谋蜀。事见后文。匈奴鲜卑及氐并列五胡，故从详叙。晋廷的王公大臣，但顺面前繁华，不顾今后短长。就中如张华裴頠，稍称明达，但防备内哄，恐尚不及，如何能抵抗内乱？他若左仆射王戎，进位司徒，旋进旋退，毫无建立，性复贪吝，故乡遍诸州，尚自执牙筹，日夜管帐，家有好李，得价便沽，又恐人得种，先将李核钻空，然后卖去。一女为裴頠妇，贷钱数万，日久未偿。女归宁时，戎有愠色，且多烦言，女当即偿清，始改成欢颜。从子将婚，尝给一单衣，婚讫仍向他索还，时人讥为膏肓宿疾。守财奴怎得为相？惟素好游散，自夸风骚，尝与嵇康阮籍等，作竹林游，号竹林七贤。这七贤中，谯人嵇康，善操琴，能操广陵散，调子绝伦，终因放荡不羁，获咎当道，为司马昭所杀，第一人先不得令终。阮籍嗜酒善啸，不循礼法，平居尝为青白眼，与人莫逆，方觉看重，否即反白，自作《咏怀诗》八十余篇，以适性为本心，又著《达庄论》专尚有为，作《大人先生传》痛诋正士，总算得幸全首级，老死陈留。从子名咸，亦旷达不拘，与籍相契，历任散骑侍郎。武帝说他耽酒蔑礼。出为始平太守，亦得寿终。河外向秀，与嵇康论摄生诀，来去数万言，世称康善锻，秀为佐，后仕至散骑常侍而卒。另有沛人刘伶，嗜酒如命，出入必以酒自随，伶妻捐酒毁器，涕零规劝，伶饰辞至神前宣誓，令具酒肉，及酒肉具陈，乃向天跪祝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女之言，慎不成听。”语足解颐。说毕即起，仍引酒食肉，寂然复醉。伶妻没法，只好付诸一叹。伶醉后或与人相忤，争辩不休，卤莽之徒，奋拳相向，伶却缓缓道：“鸡肋岂足当尊拳？”这语说出，令人天然气平，一笑而去。犯而不校，却可为负气者鉴。晋初建国，文士对策，昌言有为盛治，皆得高第，独伶以无用被斥，未几遂殁，只要一篇《酒德颂》传诵后代。尚书仆射山涛，涛籍贯，见第七回。亦列入竹林七贤中，闻望最隆。涛今后要推王戎，通籍临沂，属琅琊郡。素称望族，独惜他与世浮沈，徒尚虚骛，有所赏拔，也统是名实未符。阮咸子瞻，尝进谒谒戎，戎传见后，参谋瞻道：“贤人贵名教，老庄明天然，有无异同？”瞻答了“将毋同”三字。戎叹为知言，遂辟为掾属，时人呼他为三语掾。

河南尹乐广，亦好清谈，与衍兄弟为莫逆交。更有僚吏阮修胡母辅之谢鲲王尼毕卓等，皆与澄和睦，谑浪笑傲，穷欢极娱。辅之尝酣饮，子谦之大喊父字道：“彦国大哥，怎复如是？”辅之毫不起火，反笑呼谦之，引与共饮。此亦与孺子牛相类。毕卓亦夙来好酒，闻邻有佳酿，非常垂涎。半夜悄起，往邻盗饮，醉卧瓮旁，拂晓为邻寓所缚，取烛核阅，乃是毕吏部。毕曾为吏部郎。因释毕缚，毕尝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便足了过平生。乐广固然放达，却与胡母辅之毕卓等，不甚同意，尝笑语道：“名教中自有乐地，何必乃尔？”侍中裴頠，且作了一篇《崇有论》评驳弊端。无如敝俗已成，积重难返，徒靠着一二人正言指导，怎能挽救民气？目睹是礼教灭亡，祸不旋踵了。误尽百姓，古今同慨。贾谧郭彰等，却另是一派举止，穷奢极欲，娇纵非常。晋廷只是两派人物，一尚虚无一尚豪侈。郭彰大哥病死，贾谧恃才傲物，目空统统，尝与太子遹博弈争道，不肯少让，乃至谩语相侵。成都王颖，见第七回。方官散骑常侍，旁坐观博，不由的厉声呵叱道：“皇太子为一国储君，贾谧怎得无礼？”谧闻颖言，辍局遽起，悻悻而出，往诉贾后。后当然袒谧，竟出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又因无端调颖，太露形迹，可巧梁王肜还朝，遂将河间王颙，同时简放，使镇关中。颙见第四回。

不是冶容也肆淫，矧兼怨毒入人深。

读江统《徙戎论》，未始不叹为要言，但终非探本之策。前人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四夷尚为之守，何必沾沾过虑，坚请外徙耶？若暗主尸于上，牝后横于内，王公大臣，轻易苟安，恣肆如贾郭，空谈如戎衍，内哄已成，即无五胡之祸，亦宁能长治久安？况贾后凶暴未足，继以淫黩，中冓丑声，播闻中外，古今有如是之浊秽，而不至乱且亡者，未之闻也。小吏入宫一节，本诸《贾后传记》中，特录述之觉得左证，非第志宫闱之失德，且以作后代之炯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