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刘刺史抗忠尽节 皇太弟挟驾还都(2)

无端军阀起纷争，祸国殃民罪不轻。

颖因外兵压境，也偶然诘问，但与僚属日议军事。王戎等谓胡骑势盛，不如与和。颖却欲挟帝还洛，暂避敌锋。忽有一边幅堂堂、威风凛冽的大元戎，趋入集会厅中，与大众行过了军礼，就坐语颖道：“今二镇放肆，有众十余万，恐非宿卫将士及近郡兵马，所能抵抗呢！愚意却有一计，可为殿下解忧。”颖见是冠军将军刘渊，便问他有何妙策？渊答道：“渊曾奉诏为五部都督，今愿为殿下还说五部，同赴国难。”颖半晌才答道：“五部果可调发么？就使发遣前来，亦一定能御鲜卑乌桓。我欲奉乘舆还洛阳，再传檄天下，以顺制逆，未知将军定见如何？”渊驳说道：“殿下为武天子亲子，有功皇室，恩威远著，四海以内，何人不肯为殿下效死？况匈奴五部，受抚已久，一经调发，无患不来，王浚竖子，东嬴疏属，怎能与殿下争衡？若殿下一出邺城，向人逞强，恐洛阳亦不能到了。就使获得洛阳，威权亦被人夺去，一定再如本日。不如抚勉士众，静镇此城，待渊为殿下召入五部，驱除外寇，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二竖头颅，指日可致，有甚么可虑呢？”刘渊此言，虽为返国自主起见，但劝颖镇邺，未始非策。颖听了渊言，不由心喜，遂拜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即令克日就道。纵虎归巢。

先是安北将军王浚，即故尚书令王沈子。都督幽州。颖颙三王，入讨赵王伦时，曾檄令起兵为助，浚不该命。颖常欲讨浚，拖延未果。嗣令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密使杀浚，演与乌桓单于审登连谋，邀浚同游蓟城南泉清，为刺浚计。会天雨骤下，兵器沾湿，苦不得行。审登胡人，最科学鬼神，疑浚阴得天佑，因将演谋告浚。浚即与审登连兵杀演，自领幽州营兵。颖既劫入惠帝，欲为和演报仇，乃传诏征浚入朝。浚料颖不怀美意，干脆纠合外兵，驰檄讨颖。乌桓单于遣部酋大飘滑弟羯朱，引兵助浚，另有浚婿段务勿尘，系是鲜卑支部头子，也率众相从。浚既得两部番兵，势焰已盛，复约同并州刺史东嬴公腾，联兵攻邺。腾系东海王越亲弟，正接越书，令他联络幽州，攻颖后路。刚巧浚使亦到，天然答书践约。因而幽并二州的将士及乌桓鲜卑的胡骑，合得十万人，直向邺城杀来。纲目予浚讨颖，故本编亦写出阵容。颖遣北中郎将王斌及石超等出兵往御，复因东安王繇，前有迎驾请罪的群情，恐他密应外兵，当即拿斩了事。繇兄子琅琊王睿，惧祸出走，自邺还镇。颖先敕关津严行查察，毋得轻放朱紫。睿奔至河阳，适被津吏阻住，可巧有从吏宋典，自后继至，用鞭拂睿，佯作笑语道：“舍长官，禁朱紫，汝何故亦被拘住呢？”津吏与睿，不甚了解，蓦闻典言，疑是误拘，便向典问个明白。典又伪称睿是小吏，并非朱紫，更兼睿微服出走，轻易混过，当由津吏放睿渡河。睿潜至洛阳，迎了太妃夏侯氏，仓促返国去了。是为元帝复兴张本，故特叙明。

刘沈出兵讨颙，虽为所遣，然所奉之诏敕，固明显皇言也。况颙固有可讨之罪乎？为张方所杀，死状甚惨，纲目不称其死义，而独予沈以死节，诚以受颙使，甘为乱首，当其杀齐王颙时，幸运得志，代握大权，彼方欣欣然感颙之惠，不知助己者颙，杀己者亦颙，方为颙将，方杀，犹颙杀也。我杀人，人亦杀我，相互杀而国愈乱，死不得为枉，唯如刘沈之见危受命，不屑乞怜，乃真所谓时令士耳。本回以刘沈尽节为标目，良有以也。惠帝昏愚，听人播弄，忽西忽东，狼狈万状，愚夫不成与治家，遑言治国？读《晋书》者，所由不能无憾于武帝欤。

渊辞颖解缆，行至左国城，匈奴右贤王刘宣等，早欲推渊为大单于，至是与部众联名，奉书致渊，愿上大单于位号。渊先让后受，旬白天得众五万，定都离石，封子聪为鹿蠡王。遣部将刘宏率铁骑五千，往援邺城。是时王浚与东嬴公腾，已击败颖将王斌，长驱直进。颖将石超，出兵堵御，平棘一战，又为浚前锋祁弘所败，退还邺城，邺中大骇，百僚驰驱，士卒离散。中书监卢志，劝颖速奉惠帝还洛阳，颖乃令志摆设军士，翌日解缆。军士另有万五千人，均匆促备装，慌乱一宵，越宿待命启行，等待半日，并无声响。大众当然动疑，及探悉情由，方知颖母程太妃，不肯离邺，是以迁延不决。俄而警报迭至，哗传外兵将到，大众由疑生贰，顷刻崩溃。颖惊诧失措，只得带同帐下数十骑，与卢志同奉惠帝，南走洛阳。惠帝乘一犊车，仓促出城，途中不及赍粮，且无财物，只要中黄门被囊中，藏着私蓄三千文，当由惠帝面谕，临时借债，向道旁采办饭食，供应从人。夜间过夜客店，有宫人持升余糠米饭及燥蒜盐鼓，进供御前。惠帝赶紧啖食，才得一饱。庸主之苦，一至于此。睡时无被，即将中黄门被囊展开，席地而卧。次日又复登程，市上购得粗米饭，盛以瓦盆，惠帝啖得两盂，有老叟献上蒸鸡，由惠帝顺手取尝，比那御厨珍羞，鲜美十倍。自愧无物可酬，乃谕令免赋一年，作为酬赏。老叟拜谢而去。行至温县，过武帝陵，下车拜见，右足已落空一履，幸有从吏脱履奉上，方得纳履趋谒。拜了数拜，不由的悲感交集，潸然泪下。后代子态，不配为帝。摆布亦相率唏嘘。及度过了河，始由张方剂熊，带着骑士三千，前来奉迎。熊乘的青盖车，让与惠帝，本身易马相从。至芒山下，张方自领万余骑迎帝，见了御驾，欲行拜跪礼节。惠帝下车搀扶，方不复谦逊，便即上马，引帝还都。散众连续踵至，百官粗备，乃升殿受朝，颁赏从臣，并下赦书。旋闻邺城探报，已被王浚各军，掳掠一空。乌桓部长羯朱，追颖不及，已与王浚等一同北归。惟鲜卑部掠得妇女，约八千人，因浚不准带归，均推入易水中，向河伯处当差去了。河伯何幸，得此众妇。小子有诗叹道：

更恨狼心招外寇，八千妇女断残生。

邺中已经残破，刘渊所遣部将王宏，驰援不及，也即引归，报达刘渊。究竟刘渊可否践约，且至下回再详。

成都王颖，既得为皇太弟，越加娇纵，不知有君。嬖人孟玖等，倚势横行，大失众望。右卫将军陈眕，殿中中郎禔嫄成辅及长沙王故将上官巳等，鼓动东海王越，谋共讨颖。越乐得转风，借着公愤为名，好夺朝柄，便与陈眕勒兵入云龙门，称制召三公百僚，相率戒严，收捕颖将石超。超凸起京都，奔往邺城，随即迎还庶人羊氏，仍立为后，就是清河王覃，亦复入东宫，再为太子。越奉惠帝北征，自为多数督，召前侍中嵇绍，扈跸同业。侍中秦准语绍道：“本日随驾出征，安危难料，君可有佳马否？”绍正色道：“臣子扈卫乘舆，遑计存亡，要甚么佳马呢？”准感喟而退。绍从惠帝出抵安阳，沿途由多数督越檄召兵士，连续趋集，得十万余人。邺中震恐。颖召群僚问计，群情不一，东安王繇，新遭丁忧，留居邺中，独入帐宣言道：“天子亲征，臣下宣释甲缟素，出迎请罪。”颖闻言起火道：“莫非自去寻死么？”折冲将军乔智明，亦劝颖奉迎乘舆，颖复怒说道：“卿名为晓事，投身事孤，今主上为群小所逼，勉强北来，卿何如亦为此说，使孤束手就刑哩？”遂叱退繇乔二人，立遣石超率兵五万，前去迎战。越驻军荡阴，探得邺中民气不固，觉得无患，竟不加严备，哪知石超驱兵杀来，势甚澎湃，立将越营攻破。越仓促逃命，不暇顾及惠帝，一溜烟的走往东海。以惠帝作孤注，真好知己。惠帝猝不及避，被超军飞矢射来，颊中三箭，痛苦的了不得。百官侍御，有几个也遭射伤，纷繁窜去。独侍中嵇绍，朝服上马，登辇卫帝，超军一拥上前，将绍拖落，惠帝忙牵住绍裾，惶惶大喊道：“这是忠臣嵇侍中，杀不得！杀不得！”但听超军答复道：“奉太弟命，但不犯陛下一人。”两语才毕，已将绍一刀斫死，碧血狂喷，溅及帝衣，吓得惠帝浑身乱颤，兀坐不稳，一个倒栽葱，出错车下，僵卧草中。随身所带的六玺，悉数抛脱，尽被超军拾去。还算超有些天良，见帝堕下，喝令部众不得侵犯，本身上马相救，唤醒惠帝，扶他上车，拥入本营，且问惠帝有无痛苦。惠帝道：“痛苦尚可忍耐，只腹已久馁了。”超乃亲身进水，令摆布奉上秋桃。惠帝吃了数枚，聊充饥渴。超向颖报捷，并言奉帝留营。颖乃逍卢志迎驾，同入邺城。颖率群僚迎谒道左，惠帝下车慰劳，涕零交并。及入城今后，复下诏大赦，改永安元年为建武元年。一年两纪元，有何好处？皇弟豫章王炽，司徒王戎，仆射荀藩，接踵至邺，见惠帝衣上有血，请令洗浣。惠帝黯然道：“这是嵇侍中血，何必浣去。”戎等亦皆感喟。惟颖却请帝召越，颁诏东海，越怎肯赴邺？却还诏使。前奋威将军孙惠，诣越上书，劝越邀结藩方，同奖王室。越遂令惠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北军中侯苟晞，往投范阳王嫚，嫚令为兖州刺史。陈眕上官巳等，走还洛阳，奉太子清河王覃，保守都城，偏又来了一个魔贼张方，仗着普通蛮力，擅将都城占住。本来越出讨颖，颙曾遣张方救邺，及越已败走，惠帝被颖劫去，颙即令方折回中道，往踞洛阳。方至洛阳城下，上官巳与别将苗愿，出担方军，为方所败，便即遁去，方遂入洛都。太子覃至广阳门，迎方下拜，方上马扶住，偕覃入阙，派兵分戍城门。才越两日，复把羊皇后太子覃废去，竟然天子无二，自作威福，专断独行，这真叫作天下无道，政及陪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