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刘渊拥众称汉王 张方恃强劫惠帝(2)

欲知诏命如何，且看下回录叙。

刘渊为乱华之首，故本回论述，特别加详。至插入李雄一段，因五胡十六国中，雄起首僭号，比刘渊尚早旬月。叙刘渊，不得不夹叙李雄，志祸始也。贾浑佳耦，忠烈绝伦，浑入《忠义传》，浑妻宗氏，入《列女传》，本回论述无遗，意寓表扬，为忠臣义妇作一表率。典午之季，纲常坠地，得此二人以鼓励之，宁非一发千钧之所系耶？张方之恶，较诸王为尤甚，后可废，太子可黜，而车驾何不成西迁？独怪满朝文武，行尸走肉，毫无活力，一任恶人之肆行无忌，播弄朝纲。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故次之，晋臣固皆心死者也，何怪五胡之乘间乱华乎？而惠帝更不敷责焉。

狂澜一决难重挽，大错由谁误铸成。

此令下后，即改易正朔，称为元熙元年。国仍号汉，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筑庙祭奠，汉祖汉宗，不料有此贤子孙。追尊安乐公刘禅为孝怀天子。禅如有知，更乐不思蜀了。统统建国轨制，皆依两汉故例。立妻呼延氏为王后，宗子和为世子，鹿蠡王聪守职仍旧。族子曜生有白眉，目炯炯有赤光，两手过膝，身长九尺三寸，少时丧父，由渊扶养，成人后既长骑射，尤工笔墨，渊尝称为千里驹，因亦授为建武将军。命刘宣为丞相，召上党人崔游为御史大夫，后部人陈元达为黄门侍郎，崔游为上党耆硕。渊曾从受业，至是固辞不受。不愧醇儒。陈元达亦尝躬耕读书，渊为左贤王时，曾招为僚属，元达不答，此次驿书往征，却欣然就道，愿为渊臣。见利忘义，怎得善终。他如刘宏刘景刘延年等，皆渊族人，并授要职，不消细说。渊僭号旬日，即率众往攻东嬴公腾。腾遣将军聂玄率兵出拒，行次大陵，与渊军相值。两下比武，勇怯差异，才及数合，玄军大败，狼狈遁归。腾闻败大惧，亟领并州二万余户，避往山东，渊乃四周寇掠，入居蒲子。是为五胡乱华之首。复遣曜进寇太原。曜兵锋甚锐，连陷泫氏屯留宗子诸县。别将乔晞，往攻介休。介休县令贾浑，登城死守，约历旬日，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斗大孤城，怎能支撑得住，便被乔晞堕入。浑尚率兵巷战，力竭被擒，晞勒令投降，浑正色道：“我为大晋守令，不能保全城池，已失臣道，若再轻易求活，屈事贼虏，另有甚么脸孔，得见群众？要杀便杀，断不降汝！”晞听着贼虏两字，当然发怒，即喝令推出斩首。裨将尹崧进谏道：“将军何不舍浑，也好劝人尽忠。”晞怒答道：“他为晋尽节，与我大汉何涉？”遂不从崧言，促使牵出。忽有一青年妇人，号哭来前，与浑死别。晞闻声喝问道：“何人敢来恸哭？快与我拿来！”摆布奉令，便出帐拘住妇人，牵至晞前，且报明妇人来源，乃是贾浑妻宗氏。晞见她披发看重，泪眦变赤，颦眉似锁，娇喘如丝，不由的顾恤起来，便易怒为喜道：“汝何必多哭，我正少一才子呢。”语犹未了，内里已将浑首呈入，宗氏瞧着，越觉狂号。晞尚奸笑道：“休得如此，好好至帐后歇息，我当替你压惊。”宗氏听了，反愣住了哭，戟指骂晞道：“胡狗！天下有害死人夫，还想污辱人妇么？我首可断，我身不成辱，快快杀我，不必妄图！”斩钉截铁之语，得诸巾帼，尤属可敬。晞尚不忍侵犯，再经宗氏唾骂不休，冲动野性，竟自拔佩刀，起家动手。宗氏引颈就戮，渺渺贞魂，随夫俱逝，年才二十余岁。叙入此段，特为忠臣义妇写照。当有动静传报刘渊，渊不由大怒道：“乔晞敢杀忠臣，并害义妇，借使天道有知，他还望有遗种么？”遂命厚葬贾浑佳耦，且将乔晞追还镌秩四等。已而东嬴公腾，又遣部将司马瑜周良石鲜等，分统部曲，往攻离石，与渊将刘钦比武，四战皆败，一并逃归。渊更得横行北方，无人敢撄。晋廷又内哄未休，还顾着甚么边防？就是一座洛阳城中，也弄得乱七八糟，迄无宁日。张方迎帝入都，独裁朝政，不但公卿百僚，无权无势，连太弟颖亦削尽权力。都下人士，统惮方凶威，莫敢发言。惟豫州都督范阳王嫚，徐州都督东平王楙，从外上表道：

自愍怀被害，皇储不建，委重前相，辄失臣节，是之前年太宰颙与臣永维社稷之贰，不成久虚，特共启成都王颖，觉得国副。受重以后，弗克负荷，小人勿用而觉得亲信，骨肉宜敦而猜嫌荐至，险诐宜远而谗说殄行，此皆臣等不聪不明，失所宗赖，遂令陛下谬于降授，虽戮臣等，不敷以谢天下。今台端还宫，文武空旷，轨制荒废，靡有孑遗。臣等虽劣，足匡王室，而门路流言，谓张方与臣平分歧，悠悠之口，非尽可凭。臣等觉得太宰憘德元元，著于具瞻，每当义节，辄为社稷宗盟之先。张方受其指教，为国效力，此即太宰之良将，陛下之忠臣；但以本性强毅，未达变通，且虑事翻以后，为天下所罪，故不即西还耳。臣闻先代明主，何尝不全护功臣，令福流子孙。自中叶以来，陛下功臣，初无全者，非必人才皆劣，实由朝廷把握失宜，不相容恕，以一旦之咎，丧其积年之勋，既违周礼议亲之典，且使天下人臣，莫敢复为陛下致节者。臣等此言，岂独为一张方？实为社稷远计，欲令功臣身守繁华。臣愚觉得好委太宰以关右之任，自州郡以下，推举受任，一皆仰成，若朝之大事，废兴损益，每辄畴咨，此则二伯述职，周召分陕之义，陛下复行于今时。遣方还郡，令群后申志，时定王室，所加方官，请悉如旧，则忠臣义士有劝，功臣必全矣。司徒戎异姓之贤，司空越公族之望，并忠国爱主，谨慎翼翼，宜干机事，委以朝政。安北将军王浚，率身履道，远近所推，如本日之大肆，实有定社稷之勋，此臣等以是感喟归功也。浚宜特崇重之以副众望，使抚幽朔，长为北藩。臣等极力捍城，屏藩皇家，则陛下垂拱，而四海自正矣。乞垂三思，察臣所言。

扰扰江山已半倾，如何翻欲作干城？

穷凶极恶的张方，还想将宗庙宫室，一概毁去，免得令人返顾。卢志亟向方谏阻道：“董卓不道，燃烧洛阳，怨毒至今，尚未有已，将军何如效此凶人？”方乃罢议。过了三日，方遂拥帝及太弟颖豫章王炽等，西往长安。时适仲冬，天降大雪，途次非常酷寒，行到新安，惠帝忍冻欲僵，手足麻痹，俄然间出错车下，伤及右足。尚书高光，正在帝后，忙上马搀扶，仍令登辇。惠帝始满足痛，扪伤垂泪。光自裂衣衿，代为裹创。惠帝且泣且语道：“朕实不聪，累卿至此。”不经此苦，何能自发？光亦为泣下。好轻易到了霸上，遥见有一簇人马，站住道旁。惠帝似惊弓之鸟，又吓得盗汗淋漓。张方上马启奏道：“太宰来迎车驾了。”惠帝才稍稍放心。已而太宰颙趋至驾前，拱手拜见。惠帝依着常例，下车止拜，遂由颙导入长安，就借征西府为行宫，歇息数日，再议大政。当时仆射荀藩，司隶刘暾，太常郑球，河南尹周馥等，尚在洛阳，号为留台，承制行事，复称年号为永安。羊皇后为张方所废，仍居金墉城，何尝随驾。见前回。留台诸官，仍复迎她入宫，奉为皇后。因而关洛各设当局，时成，颙已立定主张，决计废颖立炽。惠帝有兄弟二十五人，接踵灭亡，惟颖炽及吴王晏尚存。晏材质庸下，炽却暮年好学，故颙推立为皇太弟，且因四方分裂，祸难未已，并请下诏补救，期得少安。小子有诗叹道：

未几，又再上一疏，略言：“成都王弗克负荷，实为奸邪所误，不敷深责，可降封一邑，保全生命”如此，张方得见二表，不由忿恚道：“我奉迎车驾，保全都城，明显是自守臣节，乃反讥我未识变通，促我西还。王戎庸驽，怎得称贤？东海专擅，怎能惬望？王浚称兵犯驾还，说他有功社稷，这等妄谈，不值一辩。我亦偶然留此，就变通一着，免致小觑，看他如何对于呢？”本来方久留洛阳，部兵每日剽掠，十室九空，群情扰扰，俱有归志。刚正思拥帝西去，适为二表所激，乃决意一行，但恐帝及百官，未肯照从，只得借谒庙为名，诱帝出宫，才好劫驾登程。当命令人白帝，请出主庙祀，偏惠帝不肯亲出，答言须遣派诸王。惠帝一定有是聪明，当是有人教诲。方顿时大怒道：“他不出谒庙，莫非我不能使他西迁么？”当下传令部兵，会合殿门，自率亲卒数百人，跨马入宫，勒迫乘舆。惠帝闻变，仓猝趋避，驰匿后园的竹林中。方令士卒搜索，当即觅着，硬将惠帝拥出。惠帝面色如土，托称乘舆未备，须备就乃行。士卒哗声道：“张将军已驾好坐车，来迎陛下，陛下不必多虑。”惠帝无法，垂涕出殿，由士卒扶掖登车。又要蒙尘，何命苦至此？方在宫门前候着，见惠帝驾车出来，才在顿时叩首道：“今寇贼纵横，宿卫单少，愿陛下亲幸臣垒，臣当竭尽死力，备御不虞。”何需求你这般操心？惠帝无词可答，四顾摆布，也没有一个公卿，只中书监卢志在侧，恐是张方翅膀，欲言不言。志启奏道：“陛下本日，当概从张将军。”惠帝乃驰入方营，令方多具车辆，装载宫人宝贝。方即令部卒入宫载运。部卒贪馋得很，遇着这个美差，恰是不测飞来，当下拥入宫中，见有姿色的宫人，便任情调笑，逼令为妻，统统库中的宝藏，值钱的都藏入私囊，单剩那破败杂物，搬置车上，乃至你抢我夺，分派不匀，好好一顶流苏宝帐，被割至数十百块，取作马帴。经此一番劫夺，把魏晋以来百余年积储，洗濯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