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倾国出师权相毕命 覆巢同尽太尉知非(2)

先人又另有一说，去亮与玮，列入淮南王允及梁王肜。俱见前文。惟《晋书》中八王传记，倒是亮玮伦冏颖颙越八人，小子依史叙事，当然援照《晋书》。总之，晋室诸王，好的少，坏的多，八王手执兵权，骄横更甚，厥后是接踵诛戮，没有一个杰出成果。越虽是善终，终落得骸骨被焚，妻被掠，子被杀，这也是祖宗诒谋，本非忠孝，子孙因循成习，不知忠孝为何事，此争彼夺，各不相让。骨肉寻仇，肝脑涂地，五胡趁机突入，大闹中原，神州致慨陆沈，衣冠悉沦左衽，岂不成恨？岂不成痛？前人说得好：“告往知来”，如晋朝的旧事，确是厥后的殷鉴。何如往者自往，来者自来，兵权到手，便不顾亲族，自相残杀，甘步八王的后尘，甘心将中原土宇，让与别人脔割呢。借端寄慨，遗恨无穷。小子有诗叹道：

汝南王亮宣帝懿子，为楚王玮所杀。楚王玮武帝炎子，为贾后所杀。赵王伦宣帝懿子，奉诏赐死。齐王冏齐王攸子，为长沙王所杀。长沙王武帝炎子，为张方所杀。成都王颖武帝炎子，为范阳长史刘舆所杀。河间王颙安平王孚孙，为南阳部将梁臣所杀。东海王越高密王泰子，病殁项城，尸为石勒所焚。

虏焰大张，中原板荡，西晋要今后颠覆了。看官续阅下回，自见分晓。

越觉得不能逞志，累及故交，且表里交煎，进退两难，不觉忧愤成疾，遂致不起。临死时召入王衍，嘱今后事。衍秘不发丧，但将越尸棺殓，载诸车上，拟即还葬东海。大众推衍为元帅，衍不敢受，让诸襄阳王范。范系楚王玮子，亦辞不肯就，乃同奉越丧，自项城启行，径向东海进发。大敌当前，还想安闲送丧，真是该死。讣音传入洛中，何伦李恽等，自知不满众望，且恐虏骑掩至，不如先期出走，好知己。乃奉裴妃母子，出都东行。城外士民，相率惶恐，多数随去。另有宗室四十八王，也道是强寇即至，愿与何伦李恽，同业出亡。都去寻死。因而都中如洗，只要怀帝及宫人，尚然住着，孤危无助，嵩目苦楚，自思乱离至此，咎实在越，因追贬越为县王，诏授苟晞为大将军多数督，督领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汉将石勒，闻越已病死，立率轻骑追袭，倍道进步。行至苦县宁平城，竟得追及越丧。王衍本不知用兵，全然无备，就是襄阳王范等，都未曾颠末大敌，相互面面相觑，不知所为。还是一名将军钱端，稍有主张，麾动士卒，出拒勒众。两下交兵，约二三时，勒众煞是短长，肆意践踏，无人敢当，端竟战死。勒复指麾铁骑，围住王衍等人。衍众不下数万，没一个是敢死士，更兼统帅无人，号令不专。多数怀着一个遁逃法门，你想先奔，我怕掉队，自相踩踏，积尸如山。最凶横的是个石勒，出了一声号令，叫骑士四周攒射，不使衍等脱逃。不幸王衍以下，只要闭目待死，束手就擒。当下由胡骑突入，东牵西缚，好象捆猪普通，无一遗漏。除衍及襄阳王范外，如任城王济，宣帝司马懿从孙。武陵王澹，琅琊王冏子，见前。西河王喜，济之从子。梁王禧，澹子。齐王超齐王冏子，见前。及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前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呆等，统被拿住，押入勒营。勒升帐上坐，令衍等坐在幕下，参谋衍道：“君为晋太尉，如何使晋乱至此？”衍支吾道：“衍少无宦情，不过备位台司，朝中统统政治，统由亲王秉政，就是本日参军，也由太傅越调派，不得不可。若论到晋室危乱，乃是天意亡晋，授手将军，将军正可应天顺人，建国称尊，取乱侮亡，正在本日。”卖国求荣，全无廉耻。勒掀须奸笑道：“君少壮登朝，延至白首，身居重担，名扬四海，尚得谓无宦情么？粉碎天下，恰是君罪，无从狡赖了。”这一席语，说得衍无词可答，昂首怀惭。求荣反辱，令人称快。勒命摆布将衍扶出，更向别人询问。众皆畏死，作乞怜状，独襄阳王范，神采稳定，从旁呵叱道：“本日事已至此，何必多言！”勒乃顾语部将孔苌道：“我自从戎以来，东驰西骤，萍踪半天下，何尝见有此等人物，汝觉得可使存活否？”苌答道：“彼皆晋室王公，终一定为我用，不如本日处决罢。”勒沈吟半晌，方道：“汝言亦是。但不成加他锋刃，使得全尸以终。”说至此，即令将被虏诸人，统驱往民舍中，监禁起来。俟至半夜，使兵士推倒墙壁，压入室内。覆巢之下，另有甚么完卵呢？唯王衍临死呼痛，惨淡语众道：“我等才力，虽不及前人，但若非祖尚玄虚，能相与戮力，匡扶王室，当不至同遭惨死。”晓得迟了。说到“死”字，顶遇巨石压下，顿时头破血流，奄然长眠。卖民贼其鉴诸。余皆同时毕命，砌成一座乱石堆，也不辨为谁氏尸骨，何人血肉了。比方做一石椁。勒又命人劈开越棺，焚骨扬灰，且宣言道：“乱晋天下，实由此人，我今为天下泄恨，故焚骨以告六合。”王弥弟璋，在勒军中，更将道旁尸首，一并焚毁，见有肥壮的死人，割肉烹食，咀嚼一饱，方拔营起行。到了洧仓，刚值何伦李恽等，仓促奔来，冤冤相凑，投入虎口，李恽忙他杀老婆，逃往广宗，何伦亦奔向下邳。晋室四十八王及越世子毗，统被勒众虏去，死多活少。惟越妻裴氏，已经大哥，无人谛视，当时乘乱走脱，嗣被匪人掠卖，售入吴姓民家，作为佣媪。厥后元帝偏安江左，始展转渡江，得蒙元帝收养，才得令终。八王乱事，至是作一结束。小子恐看官失记，再将八王提出，表白以下：

奉诏委臣征讨，喻以桓文，纸练兼备，伏读跪叹，五情惶怛。自顷宰臣独裁，委仗佞邪，内擅朝威，外残兆庶，矫诏专征，遂图不轨，纵兵寇掠，陵践宫寺。前司隶校尉刘暾，御史中丞温畿，右将军杜育，并见攻劫。广平武安公主，先帝尸体，咸被逼辱，逆节虐乱，莫此之甚。臣只奉前诏，部奉诸军，已遣王赞率陈午等，将兵诣项，恭行天罚，恐劳圣廑，用亟表闻。

朝臣赍表还报，行至成皋，不料被游骑截住，把他押至项城，往见太傅司马越。越令摆布搜检，得晞表及圣旨，不由大怒道：“我早疑晞来往通使，必有不轨情事，今果得截获，可爱！可爱！”你可谓守轨么？遂将朝使拘住，下檄数晞罪过。即命处置中郎杨瑁为兖州刺史，使与徐州刺史裴盾，合兵讨晞。晞密遣骑士入洛，收捕潘滔。滔夜遁得免。惟尚书刘曾，侍中程延，为骑士所获，讯明是为越私党，一并斩首。

八王死尽晋随亡，滚滚胡尘覆洛阳。

为语先人应鉴古，兵戈莫再构萧墙。

司马越出兵讨勒，以行台自随，统统王公大臣，多数带去，仅留何伦李恽，监守京师。彼已用心叵测，有帝制自为之想。能胜敌则迫众推戴，还废怀帝，不能胜敌，即去而之他，或仍回东海，扼守一方；如洛阳之保存与否，怀帝之安然与否，彼固不遑计及也。无如人已嫉视，天亦恶盈，内见猜于怀帝，外见逼于苟晞，卒至忧死项坡，焚尸石勒，穷其罪过，杀不堪辜。然妻离子戮，终至绝后，厥报亦惨淡矣。王衍清谈误国，尚欲乞怜强虏，靦颜劝进，山涛谓：“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儿？”吾谓实一贼子，何宁馨之足云？襄阳王范，稍存时令，而临变无方，徒自取死。余子皆不敷齿数。晋用若辈为臣僚，虽欲不亡，奚可得耶？本回录苟晞二表，以是罪越，述王衍临死之语，以是罪衍，至末端一段，更提出八王结局，缀以叹词，语重心长，实为当世作一棒喝，固非平常小说，所得同日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