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贻书归母难化狼心 行酒为奴终遭鸩毒(1)
盛子泥潜踪奔汉，泣拜刘聪，乞师报仇。父仇怨不共戴天，但向虏乞兵，亦属分歧。聪问及晋阳内容，泥具言真假。聪不由大喜，便令河内王粲，犯境并州，即用令狐泥为领导，一面使中山王曜，率兵继进。看官阅过前回，应知曜在关中，为贾疋等所围，此时曜已失利，弃城遁还，被贬为龙骧将军，留居平阳。及刘粲出攻并州，乃复使他领兵策应，不过叫他建功赎罪的意义。刘琨闻汉兵犯境，亟东出常山，招募兵士，但令部将郝诜张乔，领兵拒粲。偏雁门诸胡，趁机造反。上党太守龚醇，又复降汉，累得琨不能兼顾，没何如遣使往代，至猗卢处讨援，本身决先平胡，然后御汉。哪知汉兵步步进逼，所遣郝诜张乔二将，只与汉兵战了一次，便即败亡。刘粲刘曜，竟乘虚进袭晋阳，晋阳虽另有士卒数千，多系老弱残兵，不敷御寇。太原太守高乔及并州别驾郝聿等，由琨委他居守，他急不暇择，竟开门迎纳汉兵。徐润不知何往，史传中未及提叙，约莫老是降汉了。粲与曜接踵入城，搜杀刘琨家眷，琨父母并皆遇害。
却说石勒屯兵葛陂，课农造船，将攻建业。琅琊王睿，得知动静，乃大集士卒，使至寿春城会齐，即命镇东长史纪瞻为扬威将军，统兵讨勒。勒整兵抵惩，两下相持至三月余，霖雨浸淫，连旬不断，勒军中遇疫，粮食又尽，灭亡过半。勒不免加忧，与将佐共议去处。右长史刁膺，谓不如输款江东，临时乞降，再作计算。勒愀然长啸，声尚未绝，即闪出三十余将，由孔苌为首级，厉声大喊道：“刁长史休得胡言！试想我军何尝败衄，如何乞降？若分路进军，夜入寿春，斩吴将头，据城食粟，乘胜下丹阳，定江南，不出一年，可胜利功，请刁公看着哩！”勒始有忧色，笑语诸将道：“这才不愧为勇将了。”遂各赏镫马一匹。惟谋士张宾，始终无言。别有会心。勒参谋道：“君意觉得何如？”宾乃答道：“将军攻陷京师，囚执天子，殛毙王公，妻掠妃主，获咎晋室，擢发难数，何如尚得改颜事晋呢？客岁既杀王弥，不该南来，明天降霖雨，明显表示将军，速宜变计。”天道有知，也不该助勒。勒掀髯道：“君意拟将何往？”宾又道：“邺城西接平阳，江山四塞，为将军计，亟宜北行据邺，运营河北。河北既定，南下未迟。今可令辎重先发，将军从后徐退，定保无虞。江东军闻我北去，幸得自全，那里还愿追袭呢？”为勒假想，原是此策最善。勒攘袂鼓髯道：“奇策！奇策！决从张君。”又叱责刁膺道：“汝既来佐孤，应思共成大业，何如劝孤降晋？本应处斩，姑念汝夙来胆怯，别无歹意，特从宽贷，不来杀汝。”膺仓猝拜谢，赧颜退去。勒即黜膺为裨将，擢宾为左长史，称为右侯。
琨掷下勒书，自思所谋得逞，禁不住长叹数声，随即趋入后庭，令歌伎数十人，作乐侑饮，排解愁肠。本来琨生性奢豪，颇好声色，河南人徐润，善长乐律，为琨所宠，琨竟擢为晋阳令。润恃势娇纵，干预政权。护军令狐盛，抗直敢言，屡劝琨除润，琨不肯从。已而润至琨处进谗，谓盛将劝公为帝，遂致冲动琨怒，加盛极刑琨母闻琨杀盛，召琨入责道：“汝不能把握豪杰，与图远略，乃好佞恶直，害及君子，祸必及我。”琨母很有远识，可惜终不免祸。琨颇自认过，极思改正，但始终不肯诛润。到了愁闷无聊的时候，仍然借着声色，聊作欢娱。但部下将吏，总道他是纵逸忘情，互生讥议，再加令狐盛枉遭殛毙，尤失民气。可见人不宜有偏嗜。
勒启书览毕，掀髯一笑，并未几言。唯设席飨儒，款留一夕，至次日厚送赆仪，并取着名马珍宝，使儒转送刘琨，且授予答信，遣儒归报。儒即回晋阳，呈入勒书及礼节。琨见书中寥寥数行，除首尾称呼外，只要四语，云：
勒令主簿鲜于丰应战，三面埋伏，诱冰出来。冰初意原不欲出战，经丰至垒门前，各式唾骂，惹动冰怒，乃开门来追。丰且战且走，引冰入伏，同时俱起，夹攻冰军。冰欲归无路，欲战无继，只好杀开血路，落荒遁去。勒得入冰营，尽取营中资械，长驱寇邺。守将刘演，将统统守兵，漫衍三台，为保邺计。曹操在邺中作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号邺中三台。勒将孔苌等，即欲攻扑三台，张宾道：“刘演虽弱，众尚数千，三台险固，未易攻拔，何必在此劳师？方今王浚刘琨，为公大敌，宜先往规取，戋戋一演，何足深虑！且天下饥乱，明公拥众游行，人无定志，终非良策，不如急据要地，广聚粮储，西禀平阳，北略幽并，方可图王称霸呢。”勒说道：“右侯所言甚是，但究应择居何地？”宾答道：“莫如邯郸襄国，请择一为都。”勒喜道：“我就进据襄国罢。”遂移兵至襄国，城内无备，兵民骇散，勒不费兵力，安据了襄国城。宾又向勒进议道：“今将军据此为都，刘琨王浚，必来相犯，若城堑未固，资粮未广，二寇交至，如何对待？宜亟收野谷，充作军食，一面速报平阳，具陈景象，将来缓急有恃，方可无虞。”勒乃表达刘聪，分命诸将略冀州，收降郡县数处，得粮济勒。刘聪亦复诏褒功，加勒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军事，领冀州牧，封上党公。先是勒被鬻荏平，与母王氏相失，王氏至此尚存，由并州刺史刘琨，访得王氏踪迹，特遣属吏张儒将王氏迎入府厅，款留数日，乃令儒偕王氏同业，送交石勒。勒得见王氏，母子相逢，且悲且喜，一面宠遇张儒，儒取出琨书，交勒启视，书中说道：
事功殊念，非冬烘所闻。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
将军起家河朔，囊括兖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淝，虽自古名将，未足为喻，以是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分离，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逸宇宙，以是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知名，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姿，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许，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取往诲，幡然改图，天下不敷定，螘寇不敷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表里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而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望风怀想，盖以天下大乱，亟须雄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法，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诚意实事，皆张儒所具知，合劈面述，伫待复音。
勒遣从子石虎，领着马队二千，抵挡晋军。自引兵解缆葛陂，辎重在先，兵队在后，顺次北去。石虎往向寿春，适值江南运船数十艘，载米到来，他即麾兵掠取，不料两岸俱有伏兵，一鼓齐起，围击石虎。虎兵贪劫数米，已无规律，当然四溃。虎亦拍马急奔，晋将纪瞻追击，直至百里以外，竟及勒军。勒整阵以待，非常严厉。瞻不敢进逼，乃退还寿春。勒复驱军北行，沿途皆坚壁清野，无从掠夺，士卒饥甚，人自相食。致东燕渡河，闻汲郡太守向冰，聚众数千，驻扎枋头，勒恐被邀击，因召诸将问计。张宾鼓掌道：“今我军欲渡河北去，正苦乏船，何妨向冰借用。”诸将闻言，俱不由暗笑，连勒亦诧为奇语。宾又说道：“诸君休笑！冰船尽在对岸，未入枋头，我若遣兵缚筏，从间道剿袭冰船，载运雄师，军一得济，还怕甚么向冰呢？”勒依计而行，令部将孔苌支雄，诣文荔津，缚筏夜渡。公然船中无备，尽被两将夺来。及冰得闻警，率军收船，不但船已被夺，且勒军亦连续渡河。冰仓猝回营，扼堑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