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千金买首（下）
李延炤望着宋小虎伸手翻开安排在他屋中的四口箱子此中一口，立时用绳索串连，堆满全部箱子的黄澄澄的铜钱便展现在他面前。李延炤双手一按几案，站起向着那箱子踱去，他并未推测宋辑与宋小虎会如此快速地商定此事，并直接抬来了这四大箱铜钱以示诚意。
刘彦慎重地伸出一根手指，对李延炤道：“府君遣我前来，欲向李司马求得敌首一千。敌千骑长以下级别将佐佩刀两柄，百夫长以上佩刀五柄。敌军火械、旗号、甲杖多少。”
当晚李延炤便命营中统统士卒分作两班，一班安息，另一班则卖力出城收敛阵亡将士尸体，并收拢仇敌尸体，割除首级，并将无头尸身一体安葬，天明时分调班。这些士卒虽至为疲累，却也只得依令而行。大战以后，城外堆积阵亡两边士卒的墙根下，异味早已大得不像样。数名医士拿来艾草等物结健结实地将墙根下堆积尸首处细心熏了数遍，并叮咛前去敛尸的兵将们用湿帕捂开口鼻，要求他们做完这些事情以后，马上便洗净手，以免呈现疫情。
战锋营的士卒则在一旁，将石灰倾倒在这些首级长停止硝制。固然此中有些首级因为时候太长，但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腐臭程度尚且不算重，首级的脸孔及发辫也是模糊可见。
“此番出征在外，家父并未照顾巨量资财在身侧。此番送来赋税，每口箱子十万钱。权作定金。待我部移师回城，再将残剩资财一并奉上……”宋小虎低眉扎眼，语气中尽是探听之意。
刘彦起先听得一首千钱，一刀万钱，不由得暗自心惊，只是听闻最后李延炤言明敌军火械旗号等皆赠送，方才松了口气，拱手言道：“既是如此，我便前去禀明府君。此番我部携来营中之物，是五口大箱，每口装钱十万。且与司马权作定钱。稍后司马将一应之物交割我部，待府君归郡以后，再遣人装运来，交予司马。”
李延炤拿起一吊极新的铜钱在手中把玩。最末端的一枚铜钱方孔四周是篆体的“凉造新泉”字样。这些铜钱成色足有七八成新，看模样也是宋家不知堆集了多久的资财。
李延炤望了望那年青将佐，又转头看了看他身后那数十名押运箱子的部曲，点点头道：“既是受命入营，便且随我来。”言罢李延炤安闲前面带路，而刘彦则给身后那些部曲打了个手势，令他们停在原地待命而行。
“如此倒是能够。只是令尊送来的那两千余石粮食，又如何说？”李延炤昂首望着宋小虎，出言问道。
辛彦闻言，罕见地哈哈大笑了一阵，而后向李延炤扬了扬手中酒壶，笑道：“既是如此，定东何不速速前来。”
李延炤率部行出救兵虎帐，转头眺望辕门上高挂的十几颗首级，心下稍安。平心而论，他起先的目标并非必然要这些人死。只是将这些人交到他们本身官长那边措置，免得本身落人话柄。却不想陈珍对此的态度竟是毫不姑息。刀光过后，十余颗人头落地，也由此事根绝援虎帐中再有其别人割首冒功的歪动机滋长。
那年青将佐大步上前，向李延炤一拱手：“卑贱乃是武兴辛府君帐下行军司马刘彦，此来奉府君之命，与李司马有要事相商……”
李延炤回身，却正看到二堂房门大开，辛彦右手端着酒壶站在房门前，笑吟吟地望向他：“定东三千部众困守孤城，阻敌坚城之下，救民水火当中。胸中虽有千万言，亦不敷彰其功。彦亦略备薄酒，愿与定东兄同谋一醉，定东兄，可赏抚梁薄面乎？”
送走刘彦，李延炤带着三五保护，出营上城中巡查。现在敌军已退，所部士卒除却汇集敌军首级以外，亦是纷繁将己方阵亡袍泽的尸体拉去安葬。街道上时不时便呈现装满己方阵亡袍泽的大车。他们身上甲具等物已尽皆被撤除，只待稍后拉到城外集合安葬。街道当中尸首等也皆已被收敛，撤除两侧民居之上溅的血，以及火焚熏烤的陈迹等，已是寻不见几分苦战后的模样。
李延炤关上门，行至几案旁。只见辛彦端起酒杯：“定东，且为此番大捷干杯！”
得令的守营士卒们挪开拒马，便有一名年青将佐带着十余名流卒进入营中。如同方才前来的宋小虎一样，这些部曲也皆是赶着大车，车上安排着数口大箱子，自辕门处缓缓而入。
李延炤低头道：“明府既仍在安息，我便不入房打搅了。还望待明府醒转以后，中间能奉告明府一声，便说李定东来过。此番退敌，惟望与明府同谋一醉……”
“家父有言，那些粮食是犒劳司马麾下将卒的。晚些时候，家父还会遣军卒送来一百只羊，也是犒劳司马部下所用。这些，皆家父赠送。司马不必为此伤神。”宋小虎听李延炤问起此事，当即便答道。
李延炤亦是哈哈一笑，而后上怀中摸索一阵，取出一个盛装铜钱的小布袋丢给身后陪侍的数名保护，低语一阵。令他们归营。随后，他便快步向二堂而去。
李延炤笑望动手持酒壶的辛彦：“人生得一酒友同谋一醉，已是可贵。天下虽千万人，伯牙、子期之交，则更是难寻。本日定东既得偿所愿，求得酒友。又得一知己。心中欢乐尚且不及，又那里会推让？”
老仆连宣称是，应过李延炤所言之事。但是李延炤回身还未走，辛彦声音便已本身后传来：“定东既来，抚梁如何还能安睡？”
李延炤双手撑着面前几案，缓缓坐下道：“刘司马言重了。我等身在行伍，守土御敌，本分罢了。万不敢当辛府君一个谢字。只是刘司马此次受命前来，怕是别成心图吧？”
二堂之前却有一老仆，正在院中洒扫。见李延炤前来，忙放下扫把等，向李延炤躬身施礼，待李延炤问起辛彦的时候，老仆一脸忧色道：“昨夜司马领军苦战竟夜，明府也是一宿未睡，执刀在房顶观战。府中衙役等也是持刀在手，随时筹办前去援助司马所部巷战。”
李延炤未曾推测，堆积在南城之下的那些敌尸，在短短数白天就给他创收二百万钱。心道此番这些士族高门，倒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但是在这些行动以外，李延炤已是嗅到一丝不平常的滋味。这些高门大户拿着这些首级前去邀功请赏甚么的，令他实在并不感兴趣。只是此次伤亡如此惨痛，他确切需求这些资财来发放犒赏抚恤等，同时也要为将来做些筹办。
李延炤悄悄推开门，辛彦已在几案之上备好两只酒杯。他手中酒壶倾斜着，一股银线自壶口倾倒而出，斯须便将两只酒杯斟满。
“首级便按律折算，一颗千钱。千骑长以上敌军将佐佩刀，一柄万钱。百夫长以上佩刀，一柄三千。敌军甲具一副百钱。东西旗号等，且算我赠送辛府君。不必另付资财。”
刘彦随李延炤来到他本身那间营房，刘彦环顾一番屋中那非常粗陋的安插，心中已有不屑。但是望向李延炤的时候，仍然恭恭敬敬言道：“听闻司马独率县兵苦战旬日，阻敌坚城之下，末将与辛府君心中至为佩服。辛府君便遣末将前来，带些东西不成敬意，以慰司马麾下全军苦战之劳……”
送走了宋小虎，李延炤便令保护们将宋部送来的铜赋税草等物盘点以后尽皆入库。随后便起家去了马厩旁，那边现在已成为堆积敌军首级之处。数十名营兵正在盘点敌首。营兵们分作两拨不间歇地将城外割取到的敌军首级运送到营中，每车均有百来颗敌首。运送数趟以后，马厩与营房之间的空位上已经堆成一座小丘。小丘当中，那些敌首面色各别。李延炤踱着步从旁走过，堆积起来的敌首当中，面色惊骇的、凶恶狰狞的、目眦欲裂的，各种神态，不一而足。
刘彦听闻李延炤话语，心下不由一奇，稍稍收敛了方才心中产生的轻视，拱手道：“李司马明达。彦此来确负担着其他任务。辛府君对司马不乏赞美，望司马慎重考量。”
“干杯！”李延炤举起酒杯与辛彦碰了一下，而后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宋小虎乐颠乐颠地将长刀安排在旁，持续与李延炤谈起随后交割敌首之事。李延炤昨夜便令麾下军卒收拢了敌方尸首，割取的首级在城外早就堆成了一座小丘。此时天然满口承诺。宋小虎见此事两边已达成共鸣，便满心欢乐地告别，然后出营返回。
李延炤的话听在刘彦耳中，一句一句已不啻惊雷。饶是如此，心中雷电交集的刘彦大要上却仍然是波澜不惊，只是拱手言道：“李司马所言不差，府君遣卑贱前来，正有此意。惟望司马成全。”
次日上午，宋小虎带着数十名将卒，押着十余辆大车，上面安排着四口半人高的大箱子，以及宋辑从本身部曲所携军粮中匀出来的一部分粮草，计两千余石，由宋小虎率部一并送至营中。
李延炤乍然听闻辛岩胃口也如此之大，心下微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此番刘胤进袭，阻敌胜利者唯本身一家，这些士族高门既有如此畅旺需求，想必也是由着本身狮子大开口了。当即便答允道：“此事不难，只是我部此番阻敌，伤亡惨痛。伤亡士卒家中长幼，失之倚仗父母，身为将主，惟愿得之一二资财，抚恤其家，不然内心难安……”
斯须以后，一名辅兵士卒前来，奉告李延炤，有一名救兵将佐在营别通报。李延炤不知何意，便与那辅兵一同前去辕门处。
李延炤话音未落，宋小虎的心机却已是活出现来。这些皆是虏骑将佐所用战刀。将其非论上缴还是拿出去，可都是赫赫军功！立时便镇静不已，赶紧双手接过，向李延炤连宣称谢。李延炤却只是漂亮地摆了摆手，连道不必。心想疆场上缉获的敌军将佐兵器那么多，随便拿点意义意义打发宋小虎一下罢了。
李延炤三五保护直向县府而去。辛彦此人虽是个有些意气用事的墨客。但是此番与本身同守孤城的勇气，也令李延炤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府外值守的王强所部战锋营士卒，及府内值守的衙役等见李延炤前来，也皆是放其通行。李延炤未遭到甚么停滞，直由大门一起行入辛彦当作寝居之地的二堂。
现在李延炤算是逼真地体味到了甚么叫做人穷志短。这些部下们千辛万苦，乃至很多人支出性命的代价方才换来的军功，现在却要被他卖出去。只是念及那些阵亡士卒的家人，他身为这些士卒的官长，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硝制好的首级被战锋营士卒们装箱，程勇正面无神采地给这些箱子钉上钉子，这些都将作为付出给宋部的货色，待点清以后，便要与宋部停止交割。
老仆昂首看了看李延炤，又道：“其间有一股敌骑进至府外，被王什长率士卒衙役等击退，斩级十三级。明府竟夜未睡，寅时末刻终是支撑不住。见敌军已退，便返回房中安息。此时大略还在安息吧……”
刘彦闻言，又是一拱手道：“司马对麾下士卒如此仁爱，刘某至为佩服。府君之意也正合司马所求。无妨司马直接议价，这些敌军首级物质等，需破钞多少资财？”
李延炤微微一笑：“辛府君想出些资财，自我这里买些事功，也好得偿所愿，以报之前在沃干岭败于刘胤部下的一箭之仇，更可在明公面前将功折罪。不知我所言对否？”
“既是如此，我便替军中将卒笑纳宋扬烈的美意了。”李延炤满脸堆笑，自刘胤进军以来，可贵地表情镇静了一回：“小虎稍后归去，且向令尊传达我的谢意。”言罢，李延炤又转头去一旁立柜中取了数柄胡骑所用长刀递给宋小虎：“此皆我部斩获虏骑百夫长以下级别将佐所获战刀，将它们一并拿给令尊，权作回礼。”
李延炤满脸堆笑，看向刘彦：“好说，好说。只是不知，辛府君此番要多少首级？”
实在李延炤本身心中何尝不清楚，这些救兵中的家兵部曲有如此狗胆前来割首冒功，他们身后如何能够没有那些士族的影子？贰心中不明，这些报酬何对于首级有如此执念。只不过当下这些人表示出来的各种作为使他能够必定，凭着令居县兵此战中所立下的事功，随之而来的，定然是一股凶恶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