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妙计奇书(二)
一念及此,转眼望去,一名禁军将官正在仓促逃窜,当即晃身上前,当头一掌,将那人的头颅硬生生拍入胸腔。四周兵将无不骇然,后退之势为之一却。
朱棣言语刻薄,冲大师却不动气,笑笑说道:“殿下词锋甚健,可惜我有圣旨在手,殿下执迷不悟,贫僧只好依旨办事。”
情意已决,朱棣一面表示封堵缺口,一面扬声说道:“晋王大逆不道,诡计篡夺,逼宫父皇,拘禁诸王,捏造父皇圣旨,挑起都城兵戈,乃至国将不国、生灵涂炭。本王固然痴顽,也知忠孝节义。身当国难,决不畏缩,足下要战便战,不必多说废话。”
“周王呢?宁王呢?父皇二十多个儿子,莫非一个都派不出来?偏要你这个秃顶秃驴鼓唇弄舌,当甚么狗屁说客?”
嗖嗖嗖,一阵乱箭落下,禁军死伤甚重。冲大师夺过一面盾牌,踩着墙壁,一溜烟蹿向屋顶,邱福看得明白,喝令放箭禁止。冲大师摆布遮拦,挡开劈面箭雨,飘然跳上飞檐,盾牌一挥,将劈面一个死士砸成肉饼,跟着一顿脚,高高蹿起,挟带凌厉暴风撞向邱福。
到了席应真,他着力研讨法术,何如天赋所限,难以有所冲破。“穷儒”一脉先知后行,法术越精、武功越强,席应真放在太昊谷也是顶儿尖儿,到了江湖之上,始终没法傲视群雄,归根结底,还是法术欠精,一身武功难以穷尽其妙。
这么一想,气势受挫,迭遇险招。再看四周,燕王亲身批示,禁军不死即伤,纷繁向后撤退,军人摆布拥来,大有合围之势。
幸存禁军狼狈后撤,让出卫所门前的空位,冲车撞木也一并丢弃。只听卫所里发一声喊,流派敞开,燕王率众杀出,一部顺势掩杀,一部举火燃烧东西,人数未几,气势却如千军万马,顷刻冲乱禁军阵脚,欲要反击,又被张、邱二部乱箭压住。
话没说完,忽听上方杀声高文,举目一瞧,张玉、邱福各领一队死士,趁两边说话的当儿,绕太长街两侧,爬上摆布屋顶。屋顶高过围墙,禁军居高临下,本来颇占天时,现在白刃纷飞,禁军尸身接连落下,燕王死士占住屋顶,张玉一声号令,乱箭有如雨注,禁军不及后撤,纷繁中箭倒地,一时血洒长街,惨嚎四起。
这一起拂尘精奇奇妙,合以身法掌法,更加天衣无缝;冲大师不敢用心,凝神应对,两人足不点地,各逞奇能,就在屋顶缠斗一团,应变之速,脱手之狠,令人目不暇接,均是罕见罕闻。
冲大师手挥捏造圣旨,厉声高叫:“圣谕在此,谁敢怯战不进,管束别人头落地!”眼中精光一转,投向周批示使,后者打个暗斗,拔出剑来,高叫道:“兄弟们,要活命的,都跟我来!”禁军发一声喊,掉头冲向卫所,两边人马杀成一团。
冲大师也明白这个事理,自忖再过数年,不难赛过席应真。至于其他太昊谷弟子,他本来并不放在心上,谁知赶上道衍,两次比武,难占上风,普通的招式,道衍使出,比起席应真矫捷变通,刁钻诡谲,难料难测。二十招不到,冲大师受了压抑,锐气大减,身周身影憧憧、掌影渺渺,如处无形樊笼,难以阐扬本门武学的能力。
燕王一箭无功,微感怔忡,忽听冲大师长笑道:“燕王殿下,你坐困愁城,走投无路。所谓‘令媛之子,坐不垂堂’,自蹈险境,智者不为。你是陛下的儿子,晋王的兄弟,只要迷途知返,陛下和晋王必然既往不咎。”
冲大师又惊又气,本想一番言语扰乱对方军心,不想燕王胆略惊人,趁着禁军踌躇不定,出其不料,大施反击。虽是困兽之斗,但是诡计政变利在持久、不宜耐久,若不以雷霆之势安定都城,一旦天亮,情势堪忧。
“陛下病重,晋王忙着照顾。”
一顷刻,冲大师转了百十个动机,忽见禁军首级神采踌躇,心知已被朱棣说动,当下说道:“殿下真会倒置吵嘴,清楚是你图谋不轨,陛下查知今后,不准你参与祝寿,命你返回北平。谁想你逗留京中,暗伏甲兵,勾搭锦衣卫张敬祖,伺霸术逆篡位。天幸晋王贤明,洞烛其奸,叨教陛下,调派禁军打扫奸凶,现在你诡计透露,负隅顽抗,玉石俱焚,悔之晚矣。院中其别人听着,圣上有旨,首恶必究,主谋不问,早早出院投降,能够赦免极刑……”
冲大师心中迷惑。锦衣卫拒听圣旨、久攻不下,必然有所倚仗,他与晋王合计,猜想朱元璋必在卫所,又传闻燕王突入卫所,晋王惶恐失措,催促冲大师出宫监军,务必霸占锦衣卫。
冲大师越斗越不安闲,但觉道衍法术之精,犹在席应真之上,境地之高、脱手之奇,模糊然青出于蓝,大有当年“穷儒”之风,更有甚者,此人一招一式,仿佛有所保存,仿佛未尽尽力。冲大师不由深思:“道衍和尚这一身工夫,不是席应真教得出来的。传闻他年近三十才退席应真门墙,清楚带艺投师,但是暮年师从何人,江湖上并无半分动静。”
燕王心头微微一乱,他本当来到卫所,必能见到朱元璋,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降服禁军,破解晋王诡计,进而掌控都城,天下任由摆布。谁晓得,朱元璋行迹成谜,禁军围困数重,但凭这数千人手,与之相抗,败局已定。或许眼下投降,晋王念及兄弟之情,或许能够活命,至不济放逐边疆、轻易偷生。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院内兵将士气一振,墙外的禁军闻声,无不心生迷惑,有些不知所措。
盾牌灌输“大金刚神力”,舞起来暴风高文,丈许以内无人能够安身。道衍身法飘忽,乘风借势,绕着冲大师来回游走,拂尘银丝忽直忽曲,忽放忽收,收如一柄利剑,浪费开来覆盖数丈,银丝游龙惊蛇,不时绕过盾牌进犯敌手,一旦着身,立即钻入。纵有神力护身,冲大师仍觉银丝所过、酥麻难禁,稍一不慎,便有破功之患。
冲大师越斗越惊,秦淮河上他就有迷惑。他和席应真多次比武,对于太昊谷的武功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很故意得。该派了情祖师,一身武功以“归藏剑”为最,“归藏剑”源自穷儒公羊羽,师法天赋易理,法天象地,广博高深。可惜,法术本非了情之长,这一门剑法上成绩有限,到了徒儿天哑,法术上的才调又不及了情,如此代代相因,“归藏剑”的很多精美之处埋没不传,厥后插手星象弈术,也是历代祖师为了弥补剑法缺点、穷极思虑,不得已而为之,固然另辟门路,可也驳杂不纯,不及“归藏剑”浑然天成。
两人秦淮河比武过一次,相互深知根底,现在事关天下,脱手更无游移。冲大师当然拳法如电,曳牛伏象,势大力沉,道衍也是脱手刁钻,进退诡谲,掌力并非刚猛,但是余劲绵绵,耐久不息。以冲大师之能,手臂连挨数掌,也觉胸口发闷,对方劲力留在经脉,逐不走,驱不尽,来回叠加,竟成堵塞瘀滞。冲大师连出重手,想要雷霆一击,道衍料敌先机,总能先行避开,冲大师拳势稍弱,马上乘虚而入,掌法精美诡奇、异想天开,常常从敌手意想不到的角度脱手。
大局不决,冲大师本来不肯分开皇城,但是朱元璋父子一旦合流,必然难以清算。他赶至卫所,本想说动燕王,不想朱棣守意果断,宫中隐蔽情势,他也了如指掌,要晓得禁城保卫周到,除了朱元璋等人出宫泄漏动静,再无第二个来由能够解释。朱元璋若在卫所,登高一呼,禁军必然望风而降,可他迟迟没有现身,此中必有古怪,不是死了,就是病重,要么不在卫所,或者压根儿没有出宫,改由乐之扬潜出通报动静。
燕王半晌摆荡,一听这话,缓缓点头,正如道衍所说,一旦晋王得志,其他皇子皇孙或答应以活命,他和太孙必定难逃一死,既然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与其窝窝囊囊,不如轰轰烈烈。
道衍见他神情,猜到几分,低声说:“殿下,晋王能对陛下动手,岂会对你网开一面?殿下才高遭忌,不止一日,而此后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燕王哼了一声,张敬祖冷不丁叫道:“我有陛下亲笔手谕,周批示使,你若不信,可来院中一瞧。”
冲大师人微言轻,这两句直指关键。禁军将领一听,心中又起疑云。冲大师呵呵笑道:“陛下因你之故,一气之下,卧床不起,特令晋王主持平乱。晋王顾念兄弟之情,不忍殿下一错再错,贫僧身为晋王亲信,责无旁贷,受命前来担负说客。”
冲大师呼呼两拳,逼退道衍,俄然两个起落,纵身退出天井。燕王抢过一张硬弓,如抱满月,一箭射出。冲大师觉出风声,反手一捉,悄悄接住来箭,头也不回,一抖手,箭如流星,射穿墙头一名卫士,那人失声惨叫,一头栽了下来。
院内卫士一听这话,面面相对,心中大为摆荡。朱棣见势不对,厉声说道:“胡说八道,你这和尚,名不见经传,父皇多么谨慎,倘若真要停歇奸乱,朝中名臣老将无算,又为何恰好拜托给你。”
“晋王本身如何不来?”朱棣嘲笑。
“对,对。”周批示使连声说,“张批示使,你尽管出来,周某包管你无事。”
邱福头顶一黑,暴风刮面熟痛。俄然灰影闲逛,一人斜刺里冲出,抓住他的后心,将他向后抛出。邱福翻身落地,定眼望去,道衍手持一把拂尘,翩如飞鸟,与冲大师斗在一起。
他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禁军首级都晓得燕王未曾参与老天子的寿宴,虽说启事不详,但父子之间有所隔阂那是肯定无疑的,故而听了这话,无不放下心来。
周批示使回声游移,冲大师嘲笑道:“如许的骗局,傻子才会往里钻。张敬祖,你何不把手谕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