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情仇难了（三）
见他遭此报应，乐之扬又惊又喜，但看朱允炆痛苦挣扎，又觉他无辜不幸，冲突间，忽听梁思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蓦地呈现仇敌，宫中人无不错愕，眼望着云虚翻开珠帘，清闲跨过门槛，朱允炆正要开口呵叱，目光与他一碰，蓦地心神恍忽、浑身困乏，动机忽闪两下，脑中一片空缺。
“落先生。”乐之扬谨慎说道，“公主那儿……”
梁思禽一回身，向左飞奔，眨眼之间，就将云家三人远远抛下。俄然灯火入眼，乾清宫鲜明在望，宫前空位上站立多少侍卫，挎剑带刀，防备森严，滴水檐下也稀有十个寺人、宫女，战战兢兢，神采镇静。
梁思禽谛视灵位，舒展眉头，转头一瞧，乐之扬神采惨白，望着灵牌两眼无神，仿佛半死不活，成了一个空壳。梁思禽悄悄感喟，回望宋茶说道：“我并无歹意，有话问你，你若承诺，眨眼三下。”
朱元璋沉默一下，又道：“汤和呢？他死了没有？”
“还能有谁？”梁思禽叹一口气，“朋友路窄，云虚也来了。”
“哪儿话？”云虚微微嘲笑，“我说了不亲手杀他，这个么？可不算亲手！”
乐之扬本来另有思疑，见她神情，顿时绝望，闭上双眼，浑身颤栗，脑海里尽是朱微生前音容，闪闪动烁，不容掌控。
“另有……”朱元璋大口喘气，“宝庆公主年幼，不成一日无母，朕赦张美人不死，至于其他妃嫔，一概赐死殉葬……”
朱元璋稍一尝试，忽又放弃，有力躺下道：“听着！朕死今后，诸王不得入朝奔丧，特别是燕王……”
剑尖越来越近，间隔咽喉不过数寸，似是觉出伤害，朱元璋颤抖一下，伸开双眼，昏黄看到剑尖和孙子，回光返照，蓦地复苏过来，失声叫道：“允炆，你干甚么？”
“是么？”朱元璋微微失神，“另有甚么？朕另有甚么没说？”
“去吧！”云虚的声音澹泊温和，“杀了你爷爷。”
梁思禽一晃身，超出屋顶，落在偏殿火线。女子的抽泣声幽幽飘来，乐之扬心中烦躁，挣扎欲起。
冷玄点了点头：“陛下油尽灯枯、行姑息木，还请云岛王不吝慈悲，使其得以善终。”
“奇特！”乐之扬忍不住伸手推去，那寺人应手而倒，直挺挺、硬梆梆，恍若一根木桩。
世人面面相对，朱允炆神采难堪，宁国公主小声说道：“父皇，傅友德早已死了。”
云虚想一想，点头道：“好，我承诺你，我不亲手杀死朱元璋。”
梁思禽瞥他一眼，微微点头，托住他的右肘，内力所及，两人腾空而起，掠过飞檐屋脊。乐之扬扫眼望去，下方空位上不时呈现宫女、寺人，均是闭眼呆立，尽如先前所见，姿势各式百般，当真骇目惊心，仿佛工夫停滞了普通。
云虚素衣白帽，抢先行走，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云裳，女子竟是叶灵苏。乐之扬深知他父女间的隔阂，见这景象，大惑不解：“叶女人如何也在？难不成也中了‘心剑’？”
乐之扬回声一颤，昂首望着宋茶，颤抖两下，但是说不出话来。梁思禽猜到他的心机，想了想，问道：“为何服毒？”
梁思禽微微皱眉，一手搭在乐之扬后心，度入内力、平复他的气血；宋茶也骇然谛视，但觉衣衫褴褛的少年甚是眼熟，但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走吧！”梁思禽意兴索然，哀莫大于心死，看他眉梢眼角，很有厌世之意。
乐之扬愁肠百转、气血郁结，听到这儿忍耐不住，喀的吐出一口鲜血。
“勾魂？”乐之扬一时转不过动机，“那不就是死么？”
话没说完，一道剑光追踪而入，直奔老寺民气口。冷玄挥动拂尘，飘然后退，云裳冲进寝宫，手中剑尖颤抖，瞬息之间，刺出六剑。
乐之扬一愣，梁思禽双手收紧，噗，石砖粉碎，化为飞灰。
“如何？”乐之扬吃惊道，“他死了？”
倏尔亮光闪现，几个寺人拎着灯笼、捧着器皿从月门走出，瞥见三人，只一愣，马上定住。云虚目射奇光，若无其事，从寺人们身边走过，如影如幻，行云流水。云裳打量寺人，一脸佩服，叶灵苏倒是微微皱眉，仿佛有些无法。乐之扬见她神态腐败，心中更加奇特。
“啊……”这一下出其不料，乐之扬几乎叫出声来。
“这是谁的？”梁思禽手指灵牌。
乐之扬恍然大悟，为何一起走来，宫中暗中冷僻，了无灯火。
朱元璋躺在床上，面如金纸，闭眼昏睡。床前一字排开，跪着朱允炆、宁国公主、梅殷，三人抽抽搭搭，哭个不断；冷玄领着太医、宫女，陪侍在侧，神采惨淡。
乐之扬望着老天子，心中又恨又怜，一代雄主临终将死，倒置庞杂，与平常白叟没甚么两样。
两人风驰电掣，向东疾行，身边宫阙广殿一掠而过。乐之扬望着崔巍暗影，无由严峻起来，心想：“朱微若在还好，如果不在她爹身边，我、我又应当如何是好？”
“孙儿不会忘。”
“信国公也死了。”
动机才动，冷玄身子微微一侧，肌肤绵软滑溜，仿佛涂满油脂的牛皮，云裳的剑尖与他掠身而过，血花四溅飞洒。云裳吃了一惊，急要收剑，冷玄手臂合拢，将长剑紧紧夹在腋下，云裳一夺无功，待要放手，冷玄右手食指闪电送出，嗤，云裳踉跄后退，“期门穴”上多了一个指孔，面孔涨红发紫，咯地吐出一口鲜血。
“好得很！”梁思禽抖擞精力，“我也正想会一会朱元璋！”
这两下变故奇快，云虚也是措手不及。他望着冷玄，目透讶色，老寺人捂着伤口，连声咳嗽，吐出两口血痰，淡淡地说道：“后生可畏，只是嫩了一点儿。”
乐之扬心下骇然，正要开口，梁思禽忽又停下，谛视看向下方。乐之扬随他目光一瞧，心脏遽然收缩，几近停止了跳动。
“与死分歧。”梁思禽说道，“别人还活着，只是没了知觉。”
“云岛王好宇量。”冷玄微微欠身，“冷某佩服之至，不过……”目光扫向裳、苏二人。
叶灵苏皱眉不语。冷玄挣扎欲起，但是胸口剧痛，真气沸腾，云裳那一剑不止伤了皮肉，剑上内劲更是直透肺腑，冷玄在“乐道大会”上所受内伤尚未病愈，如此雪上加霜，即使勉强脱手，也难过云虚一关。贰心急则乱，神态不觉松弛，云虚趁虚而入，目射奇光，冷玄恍然挨了一记闷棍，头昏脑沉，双眼迷离起来。
“谁……”殿门外响起一声低呼，呼声未绝，戛但是止。
正在胡思乱想，梁思禽忽地将他抓起，一举步，穿过殿门，落在围墙上方。梁思禽站在墙头，谛视宫阙暗影，晚风悠悠吹来，卷起他的襟袖长发，他的神情甚是哀伤，四周花木含悲，就连天上的月色也暗淡起来。
下方妙手修为之高、耳力之灵，均是天下少有的人物，但是搏杀很久，均是不知梁上有人，闻声感喟，无不震骇。云虚一抬眼，冲口而出：“谁？”
冷玄松一口气，云虚瞅了瞅他，暴露一丝耻笑。冷玄见他神采，心生迷惑。
“可你部下包涵，放了小犬一马，却又作何解释？”云虚看出冷玄这一指未尽尽力，若不然，云裳难逃一死。
“她住在宝辉殿……”乐之扬游移一下，“离这儿不远。”
梁思禽见他神情，心知有异，向门内张了一张，也是大为吃惊，略一沉吟，排闼而入。
“皇祖！”忽听朱允炆颤声说道，“这些事都办好了，除了张美人，统统的妃嫔都已……”
朱元璋仿佛松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神采温和起来：“汤和是好人，朕还跟他放过牛呢……”
冷玄白眉一轩，晃身出门，不过半晌，忽又返回，高叫：“快闭眼……”
两人出了宝辉宫，但见殿宇重重、宫阙起伏，乐之扬不堪焦心，忍不住问道：“朱元璋住在哪儿？”
云虚打量冷玄一眼，忽道：“真是朱元璋的忠犬，你冒偌大风险，就是要让我放过朱元璋？”
云裳一边瞧着，甚感称心。叶灵苏却大感不忍，说道：“如此有悖人伦，还不如一人一剑，杀完了事。”
“当年他常住乾清宫，时隔多年，不知这爱好变了没有？”梁思禽沉吟一下，“先去那边瞧瞧。”
梁思禽放下两块石砖，并排一处，举烛对比，乐之扬在他身后，仅能瞥见背影，烛火光中，梁思禽一动不动，工夫仿佛呆滞，伴随火光摇摆，殿中的风景变得飘忽迷离。乐之扬身处其间，心生错觉，仿佛瞥见一个素衣女囚，姿容绝代，愁苦哀伤，拖着枷锁盘跚行走，时而在石础上刻画，时而翻过砖块，用枷锁上的锐角艰巨地刻写，她面孔惨白，眼中却有熊熊火焰，砖块上字字血泪，干系极大奥妙，必须谨慎埋没，不成稍有疏失。在这粗陋处所，女子倾尽平生智谋，只盼多少年后，那人顾怀旧情，会来其间发明奥妙，这希冀非常迷茫，可又别无他想。女囚眉眼间透出深深的绝望，眼泪顺着双颊滑落，滴在手上砖上……
这类事闻所未闻，乐之扬愣了一下，问道：“谁干的？”
梁思禽回声一颤，五指蓦地收紧，乐之扬只觉手臂剧痛，忍不住抬眼望去，但见梁思禽双眉高挑，面有愠怒，身子微微颤栗，死力禁止胸中情素。
乐之扬心下奇特，定眼细看，发明冷玄右手挥动拂尘、左手藏在前面，食指忽伸忽缩、忽隐忽现，敢情拂尘只是幌子，前面的“阴魔指”才是杀招。云裳明白这个事理，仗着剑快身疾，不待冷玄出指，马上闪身躲开。以是乍一看来，两人各行其是，隔空对舞，十余招转眼即过，未曾交上一招半式，可在熟行人眼里，如此斗争，尤胜刀来剑往，稍一不慎，必将长剑穿胸、指力贯穴。
云虚冷冷瞥她一眼，说道：“朱重八的双手沾满我东岛豪杰的鲜血，一剑杀了，难消我心头之恨。嘿，让他死在本身的乖孙子手里，那才是大大的报应。”
乐之扬只疑做梦，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眼再瞧，那八字清清楚楚、明白无误。乐之扬心口剧痛，两眼发黑，好轻易堆积的力量蓦地消逝，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宝、宝辉公主！”宋茶晦涩出声，望着灵牌，眼泪无声流下。
“死了？”朱元璋愣了一下，“如何死的？”
兜兜转转，又拆数招。云裳身子一转，忽向朱允炆刺出，冷玄忙挥拂尘，扫向剑身，一缠一带，长剑略略倾斜，云裳暴露马脚，冷玄作势出指，云裳晃身躲开。冷玄正要追击，一昂首，忽与云虚打了个照面。
“云岛王是信人，恩仇清楚，人敬你一尺，你也必定如数报偿。”
云虚俄然拔出长剑，顺手一掷，剑如电光，嗡地钉在朱允炆身前。冷玄悄悄吃惊，云虚脱手之快，匪夷所思，倘若这一剑掷向朱元璋，冷玄即使有备，也极难抵挡。
梁思禽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家来。乐之扬从幻觉中复苏，定眼望去，冲口而出：“落先生，燕王是谁的儿子？”
宋茶连眨眼睛，梁思禽一拂袖，宋茶缓过气来，来回扫视两人，眼中惧意不退。
正转念，忽见朱允炆伸开双目，挺身站起，一手握住剑柄，刷地拔了出来。
乐之扬满心惊奇，扭头望去，另有两个寺人站立远处，一老一少，也是闭上双眼，呆立不动。
“哦，想起来了，傅友德那厮不成信赖，朕一死，你就把他杀了。”
“没有灵堂。”宋茶惨淡落泪，“我打小儿奉侍公主，却连她的尸体也没见到。以是内心难过，偷偷瞒着别人，来这儿私祭……你们、你们是甚么人？如何？如何闯进宫的？”
乐之扬“啊”了一声，眼望着梁思禽转过身来，斯须工夫，衰老了何止十岁。
朱允炆激灵一下，面露挣扎神情，不由自主，徐行向前，颤巍巍举起长剑，对准朱元璋的咽喉。
“恰是！”冷玄叹一口气，“小人职责地点，只愿善始慎终。”
冷玄一晃身，冲向朱允炆，云虚身子一动，倏忽挡在火线。两人身影交叉，扑的一声闷响，云虚挫退半步，冷玄一个跟斗向后翻出，落在地上，胸口剑伤血如泉涌。他单膝跪地，望着云虚两眼充血，嘎声道：“你出尔反尔？”
“人犯我一寸，我也更加偿还。”
乐之扬吃了一惊，他见梁思禽毁掉石砖，猜想他欲盖弥彰；现在见他神情，无悲无喜，模糊然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懊丧，或许……燕王本就是朱元璋的儿子，硕妃之死全然无辜。
乐之扬的心子突突狂跳，云虚手腕狠辣，一旦突入宫里，朱元璋性命堪忧，朱微也会遭到连累。贰心头一急，撒腿就跑，才跑数步，忽觉足颈疼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父皇亲身下诏杀的……”
那人鹄立在前，看服色公然是个寺人，手持拂尘，两眼微闭，仿佛站立入眠，两人落地，他也一无所觉。
殿中静了一下，忽听朱元璋衰弱叫道：“梁思禽……”
宋茶回声转头，不及叫唤，梁思禽一挥袖，宋茶脖子如加铁箍，出声不得，她望着二人，惶恐欲绝，想要挣扎，身子却如灌满了铅铁。
梁思禽点头：“他被勾了魂！”
正迷惑，耳边传来梁思禽的低语：“看云虚的眼睛！”乐之扬一愣，恍然有悟，冷玄不管进退攻守，始终遁藏与云虚的目光，云裳也明白这个事理，故而一招一式，无不逼他直面父亲的双眼。这一来，冷玄无异于以一敌二，一面对付云裳的快剑，一面抵挡云虚的暗箭，内侵外逼，苦不堪言。云裳有恃无恐，出招更加狠辣凌厉，叶灵苏冷眼旁观，悄悄哼了一声，透暴露一丝不屑。
“爹！”云裳失声惊叫，叶灵苏也微微动容。
“守夜的寺人？”乐之扬低声测度，梁思禽摇了点头，忽一沉身，跳下屋顶，落在一道人影前面。
“皇祖……”朱允炆见他似要挣起，仓猝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够了！”朱元璋忽地伸开双眼，声音沙哑喑弱，一如漏了气的风箱，“哭甚么？朕还没死呢！”
梁思禽沉默时许，又问：“她如何死的？”
“朕杀的？”
“你……”冷玄瞪眼云虚，一转眼，那剑尖间隔老天子又近了几分，朱允炆仿佛陷身恶梦，脸上惊慌惊骇，死力想要醒来，握剑之手簌簌颤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咦！”冷玄望着太孙，直觉不妙，朱允炆痴痴怔怔、睁眼如盲，清楚仍然受制于人。
“不……”朱元璋死力回想，“必然另有甚么？朕一时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他趴在地上，懊丧欲死，忽听梁思禽叹一口气，伸手过来将他悄悄扶起。乐之扬自恨无能，眼眶一热，泪水淌了下来。
寥寥数句，直如醍醐灌顶。乐之扬惊醒过来，心想：“是啊，说来讲去，都是宋茶一面之词，这婆娘一贯可爱，胡说八道也未可知，只要……只要一刻没见到公主的尸体，我就一刻也不能断念……”想到这儿，不由鼻酸眼热、几乎儿落泪，明知但愿迷茫，可也尽力打起精力，强笑道：“落先生说的是，她一贯呆在朱元璋身边奉养，得空回宫，也未可知。”
梁思禽略略点头，一挥手，宋茶顿时昏睡，转头看去，乐之扬还在迷迷瞪瞪地望着灵牌，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无尸体、二无灵堂，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小子，抖擞一些，别为几句话扰乱了心志。”
云虚扫眼之间，制住世人，只要朱元璋闭眼昏沉，没有与他目光相对。冷玄定力了得，正与云裳斗得难明难分。
嗡，朱允炆手中长剑冲天而起，剑尖掠过朱元璋的下颌，画出一道浅痕，排泄丝丝血迹。
梁思禽见状，在他肘下一托，乐之扬只觉一股热流蹿入体内、中转足心，双腿有了力量，足颈疼痛减轻。他来不及诧异，快走两步，来到窗前，捅破窗纸一瞧，却见一个宫妆女子跪在香案前抽泣，浑身白衣，恰是朱微的侍女宋茶，再瞧香案上一眼，香烛摇摆间，映照出一面灵牌，形制粗陋，上面歪倾斜斜写着“大明宝辉公主之位”。
“不是！”朱允炆轻声说道，“皇祖，信国公是病死的。”
乐之扬只觉氛围有异，梁思禽却脚下不断，拎着他快走两步，恍若一缕轻烟，超出世人头顶，到了屋顶上方，一拂袖，屋瓦无声跳开，暴露一个大洞。他沉身钻入，身后瓦片悄悄合拢，乐之扬尚未还过神来，二人已在屋梁上方，上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恍忽间，梁思禽俄然停下，乐之扬问道：“落先生，你……”梁思禽做出噤声手势，指了指房屋上面，乐之扬转眼望去，下方永巷当中鹄立几小我影，一动不动，如木如石。
梁思禽拎着乐之扬飘然落下，信手接住长剑，叮的一声，挑中叶灵苏刺来的剑尖，少女虎口一麻，长剑脱手。她应变神速，挥掌拍出，不料手心一痛，青螭剑的剑柄忽又送了返来，她下认识接住，掌法节拍一乱，前面的招式再也使不出来。叶灵苏有苦自知，晃身后退两步，安身未稳，忽见梁思禽一扬手，刷，长剑钻入云虚的剑鞘，分毫不差，纹丝不动，顷刻间，云虚的面孔惨白如纸。
梁思禽的真气精纯非常，所过舒筋活血、五脏安宁，乐之扬缓过一口气来，头昏脑沉，六神无主，茫茫然不知身在那边。梁思禽见他模样，悄悄感喟，又问道：“你为安在这儿拜祭？公主灵堂安在？”
“父皇。”宁国公主道，“您好好养病，不要再劳心了。”
朱允炆回声一颤，剑尖仍然向前。朱元璋死力想要遁藏，身子却不听使唤，眼望着剑尖一分一分地逼迫过来。
“小女子职位卑贱，不知详情……”宋茶战战兢兢，“只听公公们说，公主中了一个妖道的妖法，情迷心窍。陛下发明以后，杀了阿谁妖道，让公主嫁给长兴侯的世子，成果……”宋茶眼眶一红，忽又流下泪来，“公主执迷不悟，冒充承诺嫁人，趁人不备，服下剧毒……”
“幸运，幸运！”冷玄假装丢失心志，将云裳引入骗局，云虚身在局中，竟也未能洞悉其奸。
梁思禽身子一颤，如梦方醒，问道：“她住在哪儿？”
叶灵苏也进入宫殿，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朱元璋身上，悄悄皱了皱眉，忽道：“他将近死了！”
宋茶盯着二人，透露迷惑神情，吞吞吐吐隧道：“服、服毒……”
倏忽间，宝辉宫就在火线，幽黑冷暗，空寂无声，只要偏殿一点烛火，闪闪动烁，奄奄欲灭。
乐之扬看遍宫内，不见朱微，顷刻心冷如冰，双耳嗡嗡一片。
乐之扬见过冷玄的手腕，来去倏忽，指力纵横，武功之强，只在席应真之上，不在席应真之下，即便不及云虚，要胜云裳并驳诘事，这时尽取守势，实在令人不测。要说内伤未愈，似也说不畴昔，倒像是有所顾虑，缩手缩脚，投鼠忌器。
“皇祖不要勉强……”
云虚沉默不语，注目火线，两道人影忽来忽去，攻守如电。云裳出剑又快又狠，招招刺向敌手关键；冷玄却身法飘忽，脱手舒缓，拂尘上的银丝忽聚忽散，纷繁乱乱，看似一剑就能刺穿，云裳恰好不能靠近，常常一招未尽，忙又收回长剑。
朱元璋死死握住他手：“宁王、燕王，能够相互钳制，千万不要忘了。”
乐之扬悄悄感喟，指出宝辉宫的方位。梁思禽如风掠去，沿途宫阙沉暗、鲜有亮光，只闻寒蛩微鸣、枭鸟啼响，偌大禁城死寂萧瑟。乐之扬看在眼中，内心生出几分不祥。
“是！”朱允炆低声答复。
云裳暴怒，纵身跳起，一口血涌了上来，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云虚将他拦住，沉声道：“冷玄，你定力不坏，竟能顺从我的‘心剑’。”
冷玄落入骗局，避开目光已是不及，两人四目一交，云虚眼神炽亮，冷玄浑身一颤，目光迷离起来。云裳刷地一剑，刺中冷玄左胸，剑尖入肉，云裳心涌狂喜，冷玄强仇大敌，部下不知死了多少东岛豪杰，天不幸见，恶贯充斥，毕竟死在他的剑下。
“放心。”云虚淡淡说道，“他们也不会脱手。”
“那有甚么干系？”梁思禽一字一句，声音清楚非常，“不管如何，他是韶纯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