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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苏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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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郁晓得推托不得,嘱知棋好生欢迎,自去房中换正装,进门先告了怠慢罪,诸女天然都拿话客气一番,分主次坐了。

那舞者穿深蓝色舞衣,蓝色极深,像暮云四起的天空,通俗,苍茫,袖长若舞,裾长若舞。先是一个背影,肩若削,腰若素,轻巧如回雪流风,妖娆如火舞银沙,因那音节极缓,竟然给人以高雅清秀的感受。那舞者的脸自右肩渐渐转过来,莹白肤色,流丽的线条,终只得半面妆,未能一睹全容。

本来命妇王妃进宫拜见的都是皇后,但自孝惠皇后(即柳后)过世今后忻禹没有另立皇后,太后又诚恳吃斋念佛,不喜见外人,后宫之事便交与后妃中品次最高的齐妃代为打理,齐妃脾气浑厚,本日之事便是由她主理,因顾及容郁身孕,不便走动,便伴随勤王妃上门拜见。

知棋拿了拜帖过来,说是有命妇前来拜见,容郁接了帖子,细看倒是勤王妃进宫拜见,伴随的是一些有品级的命妇,此中有秦谢氏。

堇妃笑道:“小蛮确是先学柘枝,再学绿腰,秦夫人真是法眼如炬。”又对那场中舞者道:“还不上来请秦夫人指导?”秦夫人忙推道:“臣妾也就胡乱猜想,娘娘莫要折杀了。”

齐妃含笑道:“王妃好见地。”

秦夫人瞧了她半晌,道:“如此……你本身要收敛性子,别恼到娘娘。万一不慎触怒了娘娘,就求知棋女人救你一命……臣妾在此先替秦家谢过了。”言罢盈盈下拜,素衣女也跟在主母身后拜了一拜。知棋拦之不及,只好生生硬受了,内心不由暗赞一声:好短长的秦夫人。

夏季里如许风凉的气候并不算多,时有风起,满湖的莲都作飘摇之态,婀娜生姿。容郁坐在偶然亭里,伸手便能触到柔滑的花瓣,表情也和湖中的花一样伸展和畅快。

勤王妃三年前曾来过都城,彼时皇后尚在,容郁却未曾见过,只听下人磕牙时提及,勤王妃姓沈,出身富商之家,身份固然不见得清贵,但是到底家财万贯,加上王妃仙颜贤淑,提亲之人多到踩破门槛。传闻王妃眼界甚高,以是出嫁比普通女子较迟,却也算是捡了贵婿。宫中还一度哄传天子无子息,皇族当中以勤王最为了得,只怕百年以后乾安殿的位置竟是留给勤王爷的。

容郁推断这些传闻,再看座中世人,勤王妃年若三十许,脸孔端丽,颇见丰韵,她穿湖蓝色裙,近紫,高贵而不逾矩,服饰妆容无不经心搭配过,不张扬,却非常出众。这时候她正侃侃而谈,说楚地风景独特,有山,峰与高山齐,长年云雾环绕,进谷方知水秀石奇,壁立千仞,山脚有碑,竟是汉时古物,勤王命王府画师作画记之,画师驻本地半年不足,奉上画卷十册,册册分歧,究其因,答曰:横当作岭侧成峰。

却听秦夫人道:“臣妾幼时喜看怪杰异志,有古籍说汉初张良从赤松子游,有墓居青崖山,时隐时现。书中描述青崖山地理风采与王妃所言仿佛。”话音方落,她身边的素衣女子双手奉茶,道:“蜜斯喝茶。”素衣女子到此时方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只四个字,竟是圆润委宛,珠玉其声,众女都只觉内心一荡,想道:这天下竟有这般声色!

鼓点渐进渐快,牙板节拍也随声拥戴,舞者的袖,腰,裾,仿佛都得了生命普通,飞扬,扭转,色如春晓,翩若游龙,那长袖低徊,高举,便如青莲破浪,如雪舞暴风,飘飞,似要腾空而去――就在那一刻,鼓点戛但是止,牙板拖长了击出最后一个音符,舞者缓缓回身,仿佛每移一寸都要调用极大的力量,偏又羞怯不堪,教民气存顾恤。到牙板音落,舞者方才好转到世人面前,一张素脸便如芙蓉出水,清丽非常。

先是伴奏上场,一人持鼓,一人执牙板,皆着黑衣,方起时鼓点骤如雨下,而后渐缓,缓到极处,每一击都如在心头,合着鼓点,就要跳出来普通;这时候执牙板者“啪”地一击,便从那鼓点中挣扎出来,却又为牙板的音色所惑,幸而牙板的节拍比鼓点更缓,常常是鼓点三四下,牙板才或轻或重响上一声,正挠在痒处,欲喜欲狂,正在不得摆脱的时候,长袖舞者飘然上场。

勤王妃面色稍霁,又说了些楚地民风,因楚地偏僻,又尊崇巫术,风俗与中原大不不异,诸女都听得津津有味,秦夫人尤甚,连连感喟无缘得见。容郁心道:若秦大人被调任楚地,你不哭天抢地才怪。

秦夫人接过茶,略润一润唇,笑道:“前人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王妃能亲临其境,才真真教人恋慕。”

“如何?”竟是秦夫人率先开口。齐妃轻笑道:“堇妃mm颇费了一番心机。”堇妃只是含笑不语,勤王妃则赞道:“前人说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想不到竟是真有其事。”其他贵妇也纷繁拥戴,极誉舞姿之美,调教之功。容郁偏脸看去,秦夫人身后的素衣女面色安静,仿佛方才那极尽妍态的舞姿尚不能使之半分动容,心念一转,含笑问道:“秦夫人觉得如何?”

坐中有女子神采方动,齐妃又道:“都说秦夫人广闻博识,莫非是晓得的?”

世人都被那舞姿之富丽所震惊,竟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任那舞者立于场中,盈盈浅笑。

而后堇妃挥手让他们下去,世人又胡胡说些话,喝些茶,目睹月上中天,便纷繁告别。知棋替容郁送客,到秦夫人时候忽悄声道:“我家娘娘传闻夫人这名婢子甚通乐律,想借用几日,不知夫人可否给个薄面?“

门关得很紧,但是仍能模糊闻声内里人说话,容郁的声音在问:“今儿席上秦夫人那句‘如何’问的是你吧?”素衣女恭恭敬敬地答复:“娘娘明鉴……”

秦夫人跟在命妇前面垂垂远去了。知棋对素衣女道:“小月女人请――”

知棋将素衣女领进门,垂手退居门侧。容郁道:“你在门外守着,别走远了。”知棋应一声“是”,回身就出去了。

次日天阴。

秦夫人闻言一惊,道:“不成――”话出辩才发明不当,忙忙挽救道:“小月性子卤莽,没有礼数,怕会惊扰到娘娘……”知棋浅笑道:“不打紧,我家娘娘脾气宽和,必不会把些须小事放在心上。夫人放心,过得三五日必定还夫人一个分毫不差的小月女人。”秦夫人还要说话,身侧素衣女悄声道:“蜜斯放心。”

此问一出,世人都往秦夫人看过来。秦夫人略微一怔,道:“曲兰交,舞亦兰交……那舞者之前是学柘枝舞的吧?”

素衣女随知棋穿过回廊,廊外种满了木槿,在月光下能够瞥见满地乌黑的花,素衣女眼中稍见骇怪之色,但她小巧善舞,并未几问。知棋带她到一朱门前,轻扣三下,门内有人应道:“出去。”素衣女有过耳不忘之能,天然晓得门内便是当明天子的宠妃容宸妃。

容郁听得“秦夫人”三字,目光一紧,却见一锦衣妇人,和其别人普通正襟端坐,穿着妆饰上也不见比人略强一些,只端倪间神思流转,自有一番气度。秦夫人身边侍立一女子,年纪不轻,但是姿容殊丽,素衣素面而不减其色,容郁的目光扫畴昔,内心微微一动。

谈笑间日头偏西,翠湖居开了晚宴,还是以齐妃为主,容郁陪坐,世人用了晚膳,便赏歌舞。舞名绿腰。容郁性子澹泊,翠湖居中不备歌舞,那歌舞是从云韶府调过来的,堇妃一手调教,容郁久闻其名,目睹却还是头次。

这时候暑气已经全散了,风有点凉,知棋站在门内里,宫灯映着影子在脚下,极淡极淡,仿佛风一吹就会如轻烟散去。

那舞者却真的走迩来叩首谢恩,昂首际可见盈盈粉面,还是稚气和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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