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赌局
黑袍人微点了一下头,容郁换了语气,厉声道:“他如此信赖于你,你却为一己之私将他最不肯意让人晓得的事情说与我听,你这算不算是包藏祸心!”
容郁常日里见她风景霁月,略偶然事绕怀,现在却这等模样,心中甚奇,稍稍一沉吟,便道:“夫人先说来听听,若容郁力所能及,必定应允。”
容郁见秦夫人无端提此要求,心中更奇,却听秦夫人又道:“娘娘不必立即下旨,妾身只求一纸手令。”
容郁道:“俗话说,宁拆千座庙,不毁一门婚,都传夫人与秦相恩爱弥笃,这手令教我如何写得出来?”
秦夫人道:“娘娘是明眼人,天然晓得皇上召我与勤王妃进宫所为何事,我家相公虽小有才华,实则为人胡涂,迷途难返,妾身也无可何如,但是秦氏一族,实不该因他一人而血脉断绝,我膝下一儿二女,已经救不得了,小月已有身孕,若娘娘准我义绝,小月是我家婢女,天然随我。妾身自入宫以来颇得娘娘照看,小月也说娘娘是个善心人,还请娘娘成全,若幸运能保住秦氏不灭,妾身必定立下家规,世代不准退隐。”
秦夫人垂首道:“娘娘若当真感觉妾身另有可交之处,妾身倒有一事相求。”
容郁又道:“天子对你如此信赖,连私家秘事都不瞒你,那么在这群死士中,你应当是他的亲信了。”
忻禹来翠湖居来得勤,下人天然不敢怠慢,容郁日子过得清闲,却日比一日懒,到入冬今后连偶然亭也去得少了。忻禹政事繁忙,见她长日无聊,便发话请了两名命妇进宫,一个是秦夫人,一个是勤王妃。秦夫人博览群书,胸怀开阔,措告别事开朗不让须眉,极有见地;勤王妃出身朱门,见多识广,固然言语之际不免拘泥,但也是极好的伴当。两人一到,翠湖居公然热烈很多,容郁固然行动不便,但看得风趣,兴趣大增,连饭食也比平常来很多,忻禹闻之甚为欢乐,对身边人道:“勤王和秦相真是我的肱骨之臣啊。”对两人犒赏甚多,荣宠有加。
秦夫人道:“娘娘垂手之劳罢了,妾身先行谢过。实在也无他事,只求娘娘赐我义绝。”
秦夫人面色悲惨,屈身跪倒,道:“不瞒娘娘,秦谢氏这般要求,只为保住秦氏血脉不断,纵是背上骂名也在所不吝。”
容郁内心一紧,立即想道:我晓得二十年前的事有甚么好处?神态一醒,脱口便道:“不想!”
容郁静躺了好久,四下无声,她忽又展开眼来,诡秘地笑一声,夜间沉寂,很快将那声笑吞了出来,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听到。
“甚么赌局?”容郁一向闭着的眼睛终究展开来,她灵敏地认识到这才是最关头的一点,到底二十年前产生了甚么事――让朝中权势熏天的柳氏在最后的皇储之争上败下阵来。
黑袍人见她双目圆睁,色彩甚怒,倒是怔了一下,道:“你当真如许想?”
黑袍人的手指悄悄掠过她的面庞,触手处胶腻如鱼皮,容郁胸口一阵犯堵,想要吐出来,但终究咽了下去,她闻声黑袍人说:“你想要晓得?”
倒是秦夫人受之泰然,旁人问其原因,秦夫人道:“朝廷上的事天然有朝廷上的人去处理,我尽管做分内之事,其他诸事,既忧不得这么多,也管不到这么多。”容郁传闻了,心中道:到底秦夫人知书达理更胜一筹。忽又想到那日西林塔倒,秦祢不晓得另有命在否,一时又想:秦夫人如许大气的女子,配秦相倒是可惜了。
容郁道:“我确切很想晓得二十年前产生过甚么,甚么事让他如许烦闷不乐,我想晓得,我很想晓得,以是我做过一些错事,因为我想保住性命,因为我不想去关雎宫,因为我但愿我的孩子不至于这么早就落空母亲,但是我悔怨了,我悔怨了……我爱着他,就应当信他,哪怕是信错他……如果他骗我,那么我宁肯被骗一辈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缓缓闭上,到厥后几不成闻,黑袍人只看到她眼角渐渐滑下一颗泪来,不由喃喃道:“本来你也爱上他……”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泪,然后幽幽长叹一声,脚步便渐行渐远,垂垂没了声气。
勤王妃对此甚为不安,暗里里同容郁道:“我家王爷所回礼遇本来就大大赛过其他几个亲王,眼下皇上又这般荣宠有加,只怕会被言官所讥。”容郁安抚她道:“王妃多虑了,勤王爷本来就是今上的亲兄弟,都是先帝血脉,同气连枝,不管皇上如何加封犒赏都毫不过分。”见她委实不安,便转告忻禹,忻禹亲身召见,同她说道:“六哥在外多年,勤恳有加,名誉卓绝,为天下士人所推许,我这做弟弟的,如何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王嫂不必多心。”勤王妃这才放下心去。
黑袍人握住铁牌,道:“我说过娘娘是聪明人。”
翠湖居很安静,因为有忻禹叮咛,以是甚少有人前来打搅,更没有人敢提起她失落之事。太后倒是来看过她几次,非常慈爱,言语中提到含烟,只说已经没了,容郁想了好久才想起本身失落那晚当值的侍女叫含烟,因被天子临幸过,以是过了春秋也没有出宫。容郁想起那夜的景象,确切诡异,不晓得当真是含烟搞鬼还是别有启事,但太后既然这么说,她也就不好再行究查。
容郁睁圆了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甚么来,但是毕竟只要茫茫的黑,并没有半分神采。她俄然想道:此人晓得琳琅与天子这么多的奥妙,天子竟然没有杀他,是不是――不舍得?自皇后柳微身后,偌大的皇宫,再无一人能与他分享二十年前的回想,会是这个启事吗?她想笑本身多疑,但是这个动机便如乌云一样压在心口,挥之不去,她终究忍不住再度开口,说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容郁道:“琳琅是柠王死士,你自称是她师兄,又称幽州呈现的那人是十一弟,那么恕我莽撞,我猜你也是天子秘养的死士之一,这个猜想,算不算精确?”
黑袍人不料她竟然在这时候问出这个题目来,一愕,俄然大笑道:“我是甚么人……你猜不出来么?”
黑袍人见她面上神采,已经猜得七八分,他缓缓说道:“娘娘莫怕,就算晓得了他也舍不得杀你,顶多不过――不要想出皇宫就是了。”
遵循大宇王朝的律法,除七出和三不去以外,伉俪的离散体例另有和离和义绝两种,和离是伉俪两边不相安谐而自请分离,义绝则是强迫离散。
黑袍人又道:“娘娘出宫这一趟,所见所闻必定很多,以他的手腕,你觉得你能瞒得畴昔么?该晓得的你晓得了,不该晓得的你也晓得大半了,另有甚么可骇的?”
容郁道:“夫人这话从何提及?”
容郁闭了眼睛不睬他,她心中似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但是她咬紧牙,对本身说:你如果死了,你腹中孩儿一定能活到二十年后去。
有人陪笑顾问,日子到底过得快些,不知不觉又畴昔一月,屈指算来,容郁腹中胎儿已有玄月足,翠湖居如临大敌,惟秦夫人谈笑自如,道:“瓜熟蒂落是再天然不过的事,连月都有太医评脉说诸事皆好,娘娘放心便是。”她谈笑宴宴,细心处却又殷勤周到,到处保护,容郁心中感激,见身边无人,便握她手道:“我能得识夫人,实乃平生大幸。”
黑袍人感喟道:“娘娘公然是聪明人啊。”
秋风吹了两个月,气候转凉,宫里生了火炉,眼看着夏季就到了。
容郁心道:照端方,被天子临幸过的女人都出宫有望,何况她这当朝第一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