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廿四章 果不愁盛
采佩一面谨慎摘下纯妃头上金饰，一面敏捷地取过梳子，那犀角梳顺着头发悄悄刷下，那一丛青丝当中俄然显出几丝红色，模糊暴露星光，令采佩不觉愣了一愣，手中的梳子亦停了下来。
“你三弟弟走了，姨在宫里更是无依无靠了。只能从经常侍寝的韦朱紫那边传闻一些动静，皇上跟韦朱紫说过很多典故，好比武则天整王皇后的故事、宋哲宗刘婕妤斗孟皇后的故事，你说这些事情都指着谁？莫非还是在说你母后么？”
太子热泪滚滚，已沾衣衿，大声感喟道：“四弟……哥哥对不住你了，可叹你生在皇家，又是嫡出，多么可悲！若你我生在布衣之家，何能有本日之祸。”说时哀思不已，悲伤欲绝。纯妃欣喜很久，本身却也泪如泉涌。
太子对母后产下死胎的一丝怜悯早已荡然无存。纯妃几句话就令他坚信不疑。
纯妃并未收住泪水，只是缓缓起家，将本日早上皇后和嘉王送来的两把扇子取了出来。乍看之下，嘉王送的是日本进贡的倭扇、皇后送的是湘妃扇，并无可通之处。纯妃却把两把扇子的扇坠拖在掌中递给太子看：“殿下请看看这扇坠。”
太子叫道：“姨放心！她如勇敢动姨一根汗毛，本宫先叫她生不如死！”
采佩道：“娘娘容颜不老，是奴婢一时想起胡涂事呆住了，该死该死。”
纯妃把眼泪一收，长长叹了一口气。采佩早把一壶热茶端来，倒了一杯递到纯妃手边道：“娘娘累了，请用些茶吧。”
“果盛？果盛是甚么意义？”
太子骂道：“她又不是我生身母亲，我母亲是孝庄明宪皇后！她，她算甚么东西！”太子平活力，把那扇子狠狠摔在地上，顿时扇骨断裂，支离破裂。
纯妃嚎啕道：“姨不想让殿下背负骂名，做一个实足的恶人呀！”
太子仿佛听出些甚么来了，但又不敢信赖，只是摸索地问道：“姨的意义是……”
太子瞥见此情此景，内心更是忐忑，便悄悄点了一句：“纯姨？”
纯妃一面哭着一面细心把扇子拾起来，抚摩这断裂的扇子抱在怀中抽泣：“殿下！这是皇后之物，殿下破坏，姨如何承担得起！”
纯妃把茶杯悄悄一推，笑道：“这大早晨的还用这个，你深思让我真睡不着觉？”
“母后，当真是为了本身吗？”太子遏着肝火问道。
本来自从理王走后，今上的脾气一日坏过一日，大略是因为身子不好又吃了很多药，动辄呵叱太子，太子心中早已不快。
“你皇爷爷之前过得苦，家里人给他起个奶名叫果盛，望有了他一家子丰厚。你皇爷爷虽起于草泽，但天降精华，将他小字刻在扇坠上，这是大逆不道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母后和嘉王怕是早已联手了。”
纯妃斜睨着扇坠道：“这就是他们的杀意。”
太子闻之拍案而起骂道：“他们想做乱臣贼子吗？”
看着纯妃安闲地回身，用梳子本身一缕一缕地顺着头发，采佩不觉亦呆了好久：窗外明月高悬，倾泻光辉。只是明月朗照，并非大家都能受惠罢了。
太子两只眼睛快瞪出来了：“甚么？皇爷爷的小字？”
纯妃道：“今事急矣，嘉王乃先皇后嫡出之子，若他一死，皇上还能选谁为太子？再不甘心也只要你了。何况……只要让皇上觉得不是殿下所为，也就万无一失了。”
纯妃难过地不想说话，坐在位子上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地擦着眼泪。太子抖着声说：“姨也不必悲伤，我也早推测有如许一日。只是我担忧如果杀了他，父皇返来，我们都得死啊。”
采佩又刷刷梳开端发来，道：“实在……娘娘何必要撤除嘉王呢？他身材如许不好，就是留他一口气，皇上也不会叫他继位的。”
纯妃忙按住太子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道：“她毕竟是你母后，你不要如许说她。”
纯妃意味深长地朝太子使了一个眼色并叮嘱道：“姨迩来经常忧愁太子殿下处境，故而有话不得不说。”
纯妃俄然一回身，直勾勾盯着采佩看，把采佩吓了一跳，赶紧朝后退了一步。纯妃寂然道：“你错了，只要嘉王死了，皇上才会真正废掉太子。诸位皇子当中，今上最看重的还是太子……你不懂。”
纯妃说至此处，不但眼波异动，盈盈欲哭。太子忙道：“姨是否多心了？父皇如何会想杀了姨呢？”
纯妃这才仿佛醒过神来道：“瞧我，想得入迷了，这几日都为这事茶饭不思的。”
太子叫道：“姨如许待我母后，她却还如许想害你，这个毒妇！”
纯妃将太子扶起，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道：“古来继立之争，皆不能顾手足之情，姨每望殿下能保全兄弟，一完名节可儿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错了一步，恐怕万劫不复了！”
纯妃如此说，令太子不免想起迩来的事。
太子忙说：“怪来纯姨清减很多，纯姨但说罢了，我去说给父皇听，必然不会让父皇杀了纯姨。”
这话点醒了太子，太子忙问：“姨有何体例？”
太子一听，冷静没了声响。斯须，他又俄然问道：“可若如此，姨何能自免？”
“姨请明示。”
“她一面压着殿下，不让殿下好过，一面奉迎嘉王，今后不管谁得继大统，都是她手中傀儡。不然何故用各种来由逼走许王，又告密殿下错处，使得殿下无端受责呢？”纯妃慨气道，“姨也不是想管，只是姨惊骇她朝姨身上动刀子。”
纯妃乃道：“姨听闻今上此番北征，企图很不平常。比方前次毕竟没有闹出甚么大乱来，但是姨思疑皇上对姨早动了杀意。”
纯妃道：“嘉王身子本来就不好，如果吃错了甚么药，不免就更不好了，皇上现在不在，若不能趁此一举摒挡，恐怕今后再难行事了……”
纯妃轻笑道：“不必唬我，我也四五十的人了，你再说甚么早已遭皇上嫌弃了。到底是年青好啊，像你如许。”
“如何了？”纯妃侧首稍问，俄然明白甚么似的笑道：“本宫早已老了，你还看不出来？”
“别本身躲在树荫里头不肯见人，人要杀你，你先要把刀捅到他的肚子里去。”
纯妃这是已经哽咽起来，边哭边说：“殿下细想想，殿下将来继登大宝之时，谁与太子可亲？皇后娘娘一手想要节制殿下把持天下，怎会答应姨在一旁指手画脚呢？”
纯妃说：“姨开初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还当有个甚么匠人叫做果盛把名字刻在扇坠子上呢！本日午后礼部尚书吉老来姨这里送礼品，姨叫他看看这个扇坠甚么意义，他才大惊失容说，这是太祖天子的小字。”
纯妃眼挂泪行，嘴却浅笑，点头说：“她是你父皇知心的人，你如何能撼动得了她？”
这些炼丹羽士都是许王派人献给太子的，这才使今高低定决计勒令许王就藩。许王是太子最亲厚的弟弟，他一走，太子不免又有殃及池鱼之感，而这统统的祸首，天然是阿谁告密他服药的母后。
加上皇后发觉太子暗里偷服丹药以助淫兴，更是立即叫太子到承乾宫叱骂了好久，罚跪一个多时候，并将太子宫中那些炼丹羽士全数赶出宫外。此举深得今上欢心却令太子愤怒不已。
纯妃哭道：“若他们得逞，姨与殿下岂能有活路呢！”
太子气得来回走动：“不可，不能让她在皇后之位了！”俄然他走到纯妃面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纯妃道：“姨，姨来做皇后！”
纯妃先是无言，冷静叹了口气，又似偶然普通斜昵着宫中方送来的时鲜梅花。炭盆熏出一阵暖气，偶尔一声噼啪，一块黑炭便烧断了。
纯妃自谑普通的笑了一声道：“难哪……你母后非要杀我，我又能如何？”
“母后？”太子仿佛略有不信。
太子亦同堕泪，母子二人相对而泣好久，太子才说：“姨是要我杀掉嘉王么？”
纯妃道：“姨晓得，殿下最是刻薄仁慈的，但时移世易，不容稳定了。若再不能快刀斩乱麻，殿下还能安居太子之位么？郭阁老被赶走，郑器远又不是我们的人，你父皇早对我们起了思疑，这一年以来，姨每日过得提心吊胆的，许王现在也走了……姨……也不晓得如何办了……”纯妃此时又泪如雨下，太子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忙道：“姨如何说，我就如何做，我都听姨的。”
二人对泣，直至夜深太子才乘辇而去。
太子取过来一看，瞥见扇坠都刻上了两个篆字，因日色昏昏，他也看不太明白。纯妃叫人再点出两盏灯，太子借着灯火又以手抚摩发觉扇坠之上无一不刻着“果盛”二字。
“这个郎英！”纯妃笑道，“罢了，我这眼泪水儿流得太多，是嘴干了。”因而才接过三才杯，微微呷了一口茶，色彩略有舒缓，叫采佩扶着褪去头饰，预备寝息了。
太子一惊乃问：“纯姨何出此言？”
太子惊诧很久，才说：“姨说，父皇要杀了纯姨？”
采佩笑道：“郎寺人方才叮咛来着，奴婢也只是受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