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疑似穿越者 (二更)
“哟,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关卓凡走进正厅,公然见摆了一地,白氏正搬来搬去的盘点着。见他返来,白氏直起家子笑道:“你走没多久,就陆连续续有人送来的,都说是你南营的兄弟,给你关千总的贺礼。喏,礼单在这儿,你要不要过一过?”
“我骤闻乡音,震惊乡愁,此乃真脾气也,何曾有违礼法?”那举人梗着脖子不平。
大凡在酒楼当中,请歌女献唱,多是为了扫兴。中间的客人如果听得欢畅,喝起彩来,做仆人的不但不会着恼,并且会感觉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但喝采也有喝采的端方,总要等一曲告终,才好出声。而方才的那一声彩,就仿佛在别人蓄势待发之时当胸一拳,不止是不通,的确就是在喝倒彩了。
“是,我换首曲子好了。”小棠春收起那一份不快,凝神想了想,皓腕轻挥,一套轮指起手,急如密雨,刹时便把世人的心机唤回了曲子当中。前奏弹完,大师都莫名地严峻了一下,恐怕隔壁再冒出一声“好”来,直到小棠春起唱,才都松了一口气。一群武夫,听着她一口吴侬软语,糯糯地唱出江南小调,不由骨头都酥了。
关卓凡微微点头――若论会仕进,人家但是比本身强上太多,本身还需尽力才行啊。</dd>
一场风波闹下来,曲子也没听成,几个哨长都颇觉遗憾。比及阿谁姓利的举人和小棠春都走了,额世齐舔舔嘴唇,色迷迷地对张勇笑道:“这个小棠春,传闻还是个雏儿,你那么喜好她,何不花上一笔银子,把她给梳笼了?”
关卓凡说不过他,又好气又好笑:“乡愁乡愁,日日思乡不回籍,在都城做甚么?下一科的会试,只怕还早吧。”
“得了,别跟他计算。”关卓凡劝住张勇,“棠春女人,甭理他,我们重来。”
“你说的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张勇底子不信,“甚么合春酒,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做,整天想婆娘的人瞎编出来的。”
小棠春见两人僵在那边,恐怕关卓凡俄然建议怒来,赶紧上前,强笑着说:“大人,先生,你们这是说的甚么呀,我如何一句也听不懂呢?”
谁知琵琶声一起,真如清泉叮咚,珠翠环响,立时便将世人的笑声压了下去,就连关卓凡也停杯不饮,听得入了神。小棠春起手这一段弹过,朱唇微启,正要开唱,却听隔壁传来一声喝采:“好!”
额世保不耐烦了,说道:“大人,不消跟他废话,先把他提归去关上十天八天的,再交给顺天府的学政拉倒。”
这一声好,大煞风景。小棠春脸上微微变色,纤纤五指在弦上虚虚一按,琵琶声便攸地断绝。
嗯?
“you_stupid!”关卓凡也回敬了一句。
“哎――”关卓凡听他说是个举人,止住张勇,逼视着他说:“你既是读书人,该当晓得礼法,为甚么大喊小叫,滋扰别人?”
她这么一说,不独关卓凡,连张勇几个也听明白了,一时都沉默无语,只要那举人,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不必跟他们多说,他们晓得甚么……stupid!”
那举人见关卓凡虽是个武官,辞吐却并不卤莽,望了他一眼,长叹一声:“唉,有家不能回啊。”
几个哨长大为奇特。姑苏被承平军攻破以后,城内死伤甚惨,既然晓得他是姑苏人,那谁都不会再难堪于他。却不晓得他刚才又说了甚么,惹得千总大人俄然发怒。
隔壁的人似是自知理亏,不吱声了。
“stupid!”那举人一副“说你又如何样,莫非你能听懂?”的架式。
那举人却被关卓凡吓了一大跳,一个朝廷武官,张口就是洋文,如许的事,那里传闻过?心中惊奇不定,不觉便收起了那份倨傲,老诚恳实答复道:“我姓利,利国利民的利,叫做利宾,在右安门的法源寺里借宿。”
“就是这家伙,”张勇恨恨地说,“一小我喝酒,还不诚恳,来扰爷们的清兴!”
关卓凡心知,这小棠春必是四周哪个清吟小班的歌妓,为张老板所请来的。他本来就是个乐盲,更不要说这个年代的小曲了,只是不想扫了大师的兴头,心说那就跟着胡乱听几首吧。
阿谁额世保,纯粹是个拍马屁的货,多数没甚么真本领。张勇此人,胆识是有的,只是亦有些匪气,如果用对了处所,也自有他的好处。而阿谁姓丁的哨长,固然不太会来事儿,但人矮壮慎重,劲气内敛,反倒是关卓凡最看好的一个,忸捏的是,他把别人的名字给忘记了。
“如何是瞎编,”额世保较上了劲,很当真地说,“城东冯德堂的少掌柜,手里就有这个方剂,二十两银子还得是熟客,才气给一小瓶。”
关卓凡细看,见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材肥胖,衣衫不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醉态可鞠,嘴里却还在嚷嚷着:“我是举人,你们不能动粗。”
“嘁!”额世保不屑地一笑,“甚么清倌人,两口合春酒一灌,任她贞女节妇,也得变成**!”
谁知才唱到第三句“最撩人秋色是那柳下花前”,隔壁那人,俄然嚎啕大哭起来。
出去的是一名手抱琵琶的女人,向几位客人行了个万福,浅浅一笑,见得唇红齿白,额上一抹刘海,乌黑划一。几个哨长的眼睛都是一亮,张勇更是笑道:“关千总,这又是你的面子了,棠春女人等闲不出便条,这回我们有耳福了。”
关卓凡还没说话,张勇已经扬声骂开了:“王八蛋,懂不懂端方?”
关卓凡点点头,悄悄记下了,说:“本来是利先生,您请回吧。方才是曲解了,我这几位兄弟有冒昧的处所,请不要见怪。”又转头对小棠春说:“棠春女人,你也归去吧,下回有空,再来听你的小曲儿。”
关卓凡进了门,才晓得图伯和白氏都还没有睡下,图伯手里捏着几张纸,说是正在和大奶奶一起盘点东西。
关卓凡站起家,走到他面前:“你敢再说一遍?”
“妈的!”张勇往地上啐了一口,将他当胸一扯,“都城里的举子成千上万,也很多你一个落第的穷酸!”扬起手来就要打。
正在内心这么评判着,雅座的帘子一掀,跑堂的头儿出去了,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干喝酒没意义,张老板叮咛了,叫小棠春给几位爷服侍两首小曲儿。”回身把帘子打起,道:“请出去吧。”
那举人说的是“笨拙”这个词。关卓凡几近就要问出“你是甚么时候穿过来的”这句话了,被小棠春这一打岔,才哑然发笑,晓得本身钻了牛角尖:都城这么大,能说英语的,天然不止本身一个。脑筋里转着动机,问道:“先生贵姓?住在那里?”
小棠春怔怔地咬着嘴唇,俄然回身向关卓凡一跪:“大人,小女子求您,饶过了他。我们姑苏,蒲月里被长毛破城……他必是喝胡涂了,才冲撞了您……”
关卓凡请他们喝酒,一来是表示感激,二来是想借这个机遇,看一看部下这几个哨长――人在酒后,常常会暴露本身实在的一面。
梳笼,就是开苞的意义。张勇笑道:“我没那份闲钱!再说,人家是清倌人,也得人家情愿,打死我也不信她能看上咱这些老粗。我瞧啊,她对阿谁破举子倒似有几分意义,乡里乡亲嘛。”
一向抱着琵琶缩在中间的小棠春,听额世保如许说,俄然上前一步,向那举人问道:“先生是姑苏人?”
两小我大眼瞪小眼,俄然谁都不说话了。
这一下,连关卓凡都怒了――这不是用心搅场子么?断喝一声:“把他给我提溜过来!”三个哨长早就等着千总这句话,哗啦啦推开椅子,冲了出去。只听隔壁想起一阵呼喝怒骂之声,跟着帘子一掀,张勇和阿谁丁姓哨长一左一右,架着一小我走出去,将他往地上一顿,额世保跟着也进了来。
就这么聊着这些风月场上的无稽之事,把残酒吃完,几个哨长把关卓凡送回了家,返营去了。
那举人点点头:“恰是。棠春女人,你这两首曲子,弹得好,唱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