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勾栏之中的高人
“是。”小棠春踌躇了一下,不晓得他们是不是真的来拿利先生的,看看关卓凡的神情又不像,只得在前面带路,往中间的一个院子行去。关卓凡表示张勇他们不必来,在一旁的老鸨却不放心,还是在身后跟着小棠春来了。
三人进了中间的一个别院,关卓凡见院中有幢两层的小楼,心想这应当就是清吟小班的四位女人所住的处所,而院中的几间屋子,想必就是所谓“借干铺”给客人的房间。
“不消。”关卓凡摇了点头,“棠春女人,你带我去。”
他是姑苏人,少小时在乡里即有神童之称,十六岁在昆山中了秀才,十八岁在南京落第,但随后文运不佳,会试当中频频得志,始终不能得中进士,蹉跎至今已是三十五岁。中间有七年时候,是在上海英国人所办的“墨海印书馆”度过,不但习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更是学得了很多经世的实务,并非平常的冬烘可比。
关卓凡抱拳一揖,浅笑道:“利先生请了,小弟特来拜访。”
好得很,关卓凡心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却不知先生此后作何筹算?”
“恰是小弟。”关卓凡笑道,“到法源寺拜访先生不遇,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先生。”
说者偶然,听者成心,利宾可贵的闹了个大红脸。一个举人,流连于北里当中,毕竟不是甚么雅事。突然被关卓凡撞见,即便是象利宾如许独立特行的人,也不免感觉不美意义,一时有手足无措的感受。
“哦哦……哦――本来是你。”
小棠春走到右首的一间屋子,叩了叩门,轻声喊道:“利先生。”
“前次在奎元馆听曲时,你的那位贵同亲,利宾利先生。”
“哦,本来是关兄……”
这段时候,利宾每次想起奎元馆那晚的事,便忍不住对阿谁武官极是猎奇,如何也想不通他何故能说一口谙练的英语。现在碰了面,见关卓凡虽是旗人,却为人谦逊,浑不像巡防衙门中那些飞扬放肆的武官,更是大生好感。宾主两人由此相谈甚欢,一会中文,一会英语,聊得不亦乐乎。
“先生不必难过,总偶然来运转的时候,以小弟想来,待到下一科,先生必定能够对劲的。”关卓凡安抚道。
弄了半天,本来只是为了探听小我?厅里的世人都胡涂了,连小棠春也是摸不着脑筋,惊奇地问:“不知您要探听哪一个?”
小棠春在门外唤本身,这是少见的事,利宾兴冲冲地来开了门,没想到门外另有两小我。先是茫然地看着关卓凡,“哦”了两声,抱拳行礼,接着便认了出来,此人是在奎元馆见到的那名会说洋话的千总。
利宾苦笑一声,道:“我曾立过誓,不中进士不谈嫁娶。但是现在,考场上的事情,我已经看破了,杜工部说‘文章憎命达’,诚不我欺。这辈子,我是不做这个念想了。”
“成,成,”老鸨连续声地承诺,“我这就让伴计把他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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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姓关,叫关卓凡,字逸轩。”关卓凡不等利宾动问,本身先容道,“小弟是旗人,隶镶红旗,现在在城南步兵统领衙门,做一名千总。”
“来了,来了!”屋中有了动静,半晌,门哗的一声开了,走出来的恰是利宾。他穿了一件青色棉袍,皂色油靴,腰间扎着一条玄色的腰带,额顶和脸上都刮得干清干净,清算得极是精力,与那天在奎元馆满脸于思的描述,大不不异。
关卓凡长舒了一口气,晓得本身公然没有猜错。他上午算过日子,利宾从法源寺搬出去的时候,恰是在奎元馆碰到小棠春以后,不消说,天然是一头扎进了这销金窟当中。小棠春如许的人物,利宾迷上她也是常事,只不知是他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罢了,看小棠春的神情,倒是后者的能够性更大一些。
“姑苏在长毛手里,一时是回不去了。本来筹算走水路,先去上海谋个差事,谁料……”利宾叹了口气,将手向屋子四周比划了一下,“你都瞥见了,我也不瞒你。约莫是宿世的孽缘吧,如何也不舍得离她而去,就这么混到现在。”
不管如何,别人既然来了,就是天大的事,本身也得接着。老鸨向关卓凡陪了个笑,说道:“本来是关老总,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您老可别见怪。”
说到这里,俄然惊觉,帮衬着本身说话,却连关卓凡的来意都还没有问一问,因而做了个抱愧的表示,说道:“逸轩,我一时失色,还没就教你的来意,真是失礼之至了!”
关卓凡确切没有猜错。那天早晨,利宾把小棠春送下楼,内里自有紫春馆的车在等着。上车之前,两小我又说了很多的话。故里寥落,客居客地,突然遇见本身的老乡,又是如许和顺可儿的一名女人,利宾不免动了真情,而小棠春也是一样。提及来,两人的缘分,在小棠春替利宾讨情,向关卓凡那一跪之时,便已埋下。
“好说。”关卓凡见张勇咋咋呼呼的把这婆娘吓住了,心中暗笑,且不去理睬她,还是对着小棠春说道:“棠春女人,我来,是想向你探听一小我。”
“不敢当,不敢当,利先生如果看得起,就叫我逸轩好了。”
既然找到了人,关卓凡也就放心了:“我想见见他,成不成啊?”
言下之意,谁如果对他不好,他天然也会记得。老鸨心中一痛,晓得想借小棠春大敲一笔的设法,怕是靠不住了。单以品秩而论,六品的官,在都城里算不上有多大,到紫春馆来作乐的客人中,连二品的尚书也见过。但是步军统领衙门的身份分歧,城南的空中又是他的辖区,对她们这类偏弟子意来讲,就是惹不起的人。这跟“抄家县令,灭门令伊”一样,说的都是同一个事理――县官不如现管。
从法源寺找到紫春馆,只为来向本身赔罪?天下没有如许的事理。虽说利宾的性子倨傲,酒后亦偶做痴态,但实在是个极聪明警省的人,油滑通达。他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逸轩,你我虽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你很对我的性子,能够说是一见投缘。白发如新,倾盖仍旧,我不拿你当外人,有甚么话,你固然直说。或者有甚么事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便请叮咛下来好了。”</dd>
张勇在一旁,见小棠春认出了关卓凡,心想干脆替他把架子撑大一点,让老鸨晓得短长,一闲谈起事情来就便利很多。因而清清嗓子,说道:“这是我们的营千总,城南营里的几百号弟兄,都归他管,我和老穆,都是他的部属。”又拿眼睛唆着鸨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关老总,为人仗义,最肯照顾朋友,也最讲情分,谁对他好,他是必然记得的。
关卓凡不肯他尴尬,转头对小棠春和老鸨说:“我借利先生的处所聊谈天,你们请自便吧。”说完,也不管利宾同意分歧意,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他的言行当中,自有一股气势,让人违拗不得。老鸨带着小棠春,悄悄地去了,利宾也讪讪地跟进屋,在八仙桌旁与关卓凡分主宾坐了。
小棠春的脸上,俄然现出了一副内疚的神采,还没答话,一旁的老鸨象见到救星一样,已经喊了起来:“有!有!可不就是他么,每天赖在我女儿这里不肯走,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关老总,但是他犯了甚么事,您几位要把他带走?”
小棠春听她这么说,心中气苦,跺了顿脚道:“妈妈,你如何如许说人家利先生?”
关卓凡摇摇手,笑道:“并没有别的意义,是为了上回奎元馆的事,特为来向利先生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