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其势已成
“今儿的景象,揭帖上的话,她看上去是全然不信赖的,但是,我有一个感受:就算她信了揭帖上的话,也不会就此和那两位生分的!”
如同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宝鋆浑身高低都微微一震。
他坐了下来,展平袍襟,说道:“佩蘅。我晓得你是为我好,约莫。你也动过些动机,但是——”
小小抿了口酒,恭王持续说道:“最紧急的是,辛酉年的时候,两宫是站在我们这边儿的,大义名分在我们手里;现在,两宫是站在他那边儿的,我们……没有大义名分。”
“只怕是的。”
宝鋆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闷闷地说道:“如此说来,是如何也动不了他了?”
恭王站在宝鋆面前,微微俯身。手指悄悄地敲着桌子:“总之,就是叫你下不定决计、拿不定主张,来同他对着干!”
“除非他本身犯下甚么大错。”
恭王点点头,说道:“是。不过,‘坏风水’这回事,他是不认的。”
上午养心殿独对的景象,并不是都能跟宝鋆说的,但慈安那句“这件荒唐事儿,你下边的人,会不会有谁掺杂了出来”,恭王一字不增、一字不减地奉告了宝鋆。
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小声嘀咕道:“但是,这……不像是她呀……”
“另有,就在集会铁路之前。他上折请复京官的原俸。这,也算是一边‘做减法’,一边‘做加法’——就像你说的:一边伸巴掌,一边给甜枣。阎丹初那一番造作,我估计,也是和他两个通同好了,唱红白脸罢了。倒弄得一班京官,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宝鋆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说道:“比方,铁路那次,仿佛就是如此。”
恭王的声音干巴巴的:“看不清这个景象的,硬要往内里挤,约莫就会被磨成齑粉了!”
“你再看关或人,他这个贝勒,是奉旨‘统统礼节轨礼服用起居,皆用多罗郡王例’的,但是,除了征日返国,在天津大沽口船埠受了老八一个千儿外,你甚么时候见过他以‘郡王例’自居的了?”
宝鋆的嘴巴微微张了一下,就想接这个话头,但他在内心大声警告本身:火候不到,时候不到!
“除非——”
“另有,肃顺手里没有兵,而他……这个,佩蘅,你心中天然是稀有的,我就不消多啰嗦了。”
阿谁“种”字,宝鋆没有说出来,一笑收口。
恭王和宝鋆订交之厚,已到了能够相互狭戏的程度。宝鋆的调侃,恭王不觉得意,笑骂了一句“胡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放下酒杯,脸上的神情已变过了,显得非常慎重。
“就是这么个感受,说不上甚么实在的……证据。明天‘叫起’之前,我还是和你一样,觉得这个揭帖,对‘东边的’来讲,会大生功效。但出了养心殿,我俄然就感觉,既看错了‘东边的’,也就看错了揭贴于‘东边的’之功效!”
这一次,宝鋆的非常,恭王倒是没有发觉。
“三凶”:肃顺、端华、载垣。
别的人?呃,尊敬的文宗显天子,真的没有人来管您的帽子绿不绿了吗?
“着啊!‘西边的’没了‘东边的’,单独听政,没有任何题目;‘东边的’没了‘西边的’,可就甚么都玩儿不转了!对‘东边的’来讲,她同‘西边的’两个,真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起码,皇上亲政之前,她跟‘西边的’闹生分,就是跟本身闹生分,就是跟本身过不去!”
“男女情事,最没有事理可讲,有的人,醋海生波,因爱成仇;有的人,‘床头打斗床尾和’——打过一架,情义深上一层。嘿嘿,如果传言不虚,某某和某某的风景,倒像是前面一种景象多一些。”
恭王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悄悄一敲,说道:“以是我说,之前实在是小瞧了她!”
“除非甚么?”
恭王一笑,说道:“恰是如此!我冷眼旁观,此人行事,凡遇物议沸腾,相互诘难,相持不下,他应对之策,约莫老是这一套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恭王的语气非常平平,几近没有任何起伏,但宝鋆却听得背上的盗汗一层层地冒了出来,连额头上也是汗津津的。
宝鋆额上盗汗涔涔而下:“六爷,你这番话,可真是……振聋发聩!这么说……揭帖这步棋,从一开端,就走错了?”
顿了一顿,咧嘴一笑,说道:“六爷,没想到这‘情’之一字,你看得如此通透,我是望尘莫及呀!嘿嘿,你还真是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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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向着宝鋆,虚点了一点,脸上神情,很有莫逆于心之快。
宝鋆心中一震,过了半晌,点头说道:“六爷,你见得深!”
“这么个局面下,如有人要对于他,自但是然,就会想到:在两宫和关或人之间,打根楔子出来!之前,安德海这么做了——想诽谤‘西边的’和他;现在,烧酒胡同又这么做——想诽谤‘东边的’和他……另有‘西边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太难了!”
老八,指的是钟郡王奕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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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了又压,按了又按,终究闭紧了嘴唇。
“恰是!构筑铁路这个事儿,若由我们来主持,拿出来的来由,不过是铁路筑成,方便军国,但是,‘方便军国’四字,关那班反对铁路的人甚么事?你想想他是如何办这个事儿的?他讲铁路的好处,对‘上头’,还是‘方便军国’;对下头——佩蘅,你记不记得他说的那句‘要想富,先修路’?成心机的很!”
宝鋆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过,难堪归难堪,关或人谦逊自抑的名声,可就不胫而走了。”
“她……不管如何都支撑不来的。”
“肃顺失势之时,看似气势熏天,实际上,除了端华、载垣两个笨伯,另有杜瀚、焦佑瀛几个亲信,实在并没甚么人党附于他。正因为这个,我们才气够一呼百应,悄悄巧巧就将‘三凶’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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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六爷,这个……何故见得?”
恭王有点兴趣勃勃的模样了:“反对铁路的人,说铁路‘与民争利’;他却倒了过来,说铁路‘与民生利’:铁路开通,物质、职员流转,百倍于前,穷乡僻壤立变通衢大城,市道畅旺,经济发财,官名流民,皆蒙其利——实话实说,铁路能有这些个好处,本来连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另有,甚么‘地价大涨,获益最钜者,乃是沿线之地主’——佩蘅,你也晓得,反对铁路最力的,正恰好就是这班人!听他这么一说。这班人都该胡涂了:如何,铁路打我这儿过,我不是亏了。而是赚了?”
恭王说完,宝鋆作声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微微发颤:“六爷,上这道密折,开初……我另有点踌躇,现在看——唉!你真恰是为我好!”
说到这儿。恭王微微摇了点头,声音转为凝重:“他不是肃顺;现下的局面,也不是祺祥政变时候的局面。”
“其势已成——动不得了。”
“再者说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就算为了自个儿,她都一定会妒忌,你又如何能希冀她为了……呃,这个,别的人……妒忌呢?”
恭王停下脚步,背动手,沉默半晌,说道:“难。”
“凡是有人拿‘郡王例’给他施礼,他若没拦住,这个礼,必然是要还归去的。偶然候,倒闹得施礼的人非常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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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也记得。”
宝鋆说道:“这——就是说,跟鼎新旗务普通。对相干人等,也要一边‘做减法’,一边‘做加法’?坏风水算是‘减法’,生利畅旺算是‘加法’?”
“他——再也动不得了?”
“……”
“就是这么回事!肃顺做事,招旗人的怨;肃顺做人,招宗室的厌——一句话,没人待见他!可关或人,嘿嘿,这八旗上高低下,上边儿的都捧着他,下边儿的也不见得真抱怨他——肃顺如何比?”
“至于‘东边的’——”恭王叹了口气,“我之前实在是小瞧了她!”
宝鋆从鼻孔中冷哼一声,说道:“一边伸你个巴掌,一边给你个甜枣——六爷,所谓‘做减法’、‘做加法’,约莫就是这么回事吧?”
恭王持续说道:“肃顺没有分缘,除了做事放肆霸道,他做人的那副嘴脸,也实在叫人耐不得!一个辅国将军,见到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但不礼,还拍肩搭背,轻浮狭侮——哪个受得了他?”
“有一个事理,我们之前没有替‘东边的’想明白,但是,‘东边的’本身却一定不明白,这个事理就是——嗯,这么说吧,假定,我是说假定——‘西边的’……退了,只剩下‘东边的’一小我,支撑眼下这个摊子,佩蘅,你说,她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