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厉鬼(三)
“既然道长一早算到了,缘何毫无作为!”檀生蓦地拔大声量,“既然道长早已算到江西将稀有百公众无家可归,南昌府大爆瘟疫...既然如此,小女敢问一句,道长为何不尽早言明,早做警示!”
李氏余光一瞥,难捺心中冲动,只要明天将赵檀生口出恶言方起谩骂的名头坐实了,只要明天把赵檀生不祥人的名头铁板钉钉了!就能把赵檀生送往道观!到时候暴毙也好,名节有损也好,岂不是难逃她的掌心!
长春道长高嚷,“大放厥词!大放厥词!你们休要信她胡言乱语!”
说白了,一个是王谢朴重,一个是野门路出身。
李氏身材前倾,张口欲言,却被檀生轻声一笑打断。
檀生目光刚毅,环顾四周,历数道,“渠县正北长街、安义县民安巷、南昌府九井巷三处善堂由我与翁家大女人合作创办,从赣水决堤至今,共采取数百流民!”
檀生挺身而立,嘴含耻笑,“现在,是不是也能指认婶娘是连黄表纸都不能近身的妖邪之辈了呢?”
只是如当代道如此,帝王尚且推许,野门路天然顺势登堂入室,小人失势。
“那是天然!老道用心修习星斗天道数年….”
又是道观…
檀生眸光一闪,耳畔便仿佛响起当日袁家女眷无端叠加在她身上的叱骂与谩骂。
“噗…”
当务之急,是把赵檀生这个小贱货先弄出赵宅!
“…滚去东岳观!膝下无出,出身寒微,人也蠢钝!你另有何颜面待在我袁家!”
檀生面庞冷酷,“那也就是说,道长一早便算到了江西其间各种剧变?”
檀生不忍直视,缓缓转过甚去。
檀生自袖中取出一封薄纸,大声道,“瘟疫发作近旬日,却无一人灭亡!是因我和翁家大女人请不世出的名医,自掏腰包,试药、买药、熬药,终究试出了这一张薄薄的良药方剂!我们熬煮后再顺次分发给善堂中初染瘟疫的流民!我赵檀生承蒙天恩,幼从名道,偶勘天机,得天道,我赵檀生若真如长春道长所言是不吉不祥不善之人,我如何甘心冒折寿风险透漏天机,几番恳请叔父大人上书运营?又如何甘心自散家财,建善堂试灵药,即使晓得女儿家的力量如杯水车薪,也情愿螳臂当车以挽救于万一呢?”
闵夫人哧一声笑。
长春道长痛斥,“修此生不修来世!穿着穿戴是身外之物,我无门无派,用心修炼,如何担不起这一声道长!”
长春道长再道,“妖言惑众!不祥之人,口吐恶言,你若再三胶葛,江西将天象不竭,恶相环生,皆因你而起!”
檀生哈腰拾起,双指夹紧,突朝李氏面门射去!
老太太眼皮子一抬,葵扇般的大掌一挥,高斥,“牛鼻子老道!侮我赵家,辱我孙辈!将他拉归去!送衙门!”
“滚!”
黄表纸在空中烧为灰烬后,一点一滴缓缓落下。
天井中,风清气正。
又是当姑子…
赵老夫人当下决定此事不宜再拖,必须就此灰尘落定!
檀生语声发泣,却脊背挺得笔挺,如一株风吹不倒的芦苇。
长春道长听檀生反问,扬声道,“自是将你放入道观中,镇在无量天尊相下七七四十九日,待你化尽身上戾气方可重回人间!”
丑不是你的错,又丑又捣蛋真是让人气得想扇你。
檀生一言叫在坐女眷均连连点头。
赵老夫人眼出精光。
她就说这战役力逆天的大姐姐是不会等闲认怂的!
“赶尽扑灭”四字,叫赵老夫人掌心再一紧。
推搡中,长春道长袖里掉出几块折好的黄表纸。
好好好!
众夫民气中合议决定,年度最好就是赵家了!
赵檀生在赵宅一日,她闹心一日。自打赵檀生来了,她夜夜做梦,梦见阿谁贱人又返来了,穿戴白衣带着长帽,冷冷凄凄地问她“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那里去了…”
更何况,长春道长这小人还长得丑。
话是同长春道长在说,眼神倒是瞅着李氏,檀生展眉笑了笑,语带戏谑,“噢?是吗?也不知,道长预备如何措置我这个妖孽?”
不像赵家这个,还他妈有一技之长!
李氏目睹檀生挑衅的神采,不由肝火攻心,胸口火辣辣的痛!
檀生脊背拔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反问,“道长说,天降恶相,是因我赵檀生而起?”
李氏顿时吓得花容失容!
“就你这幅模样,滚去当姑子都没人要你!”
她还能活着返来吗!?
这位道长和敬人道长的停业范围和受众群体不太一样,敬人道长是有门面的,长春道长是打游击的。若说敬人道长是掌柜的,那这长春老道顶天年个包工头子,此为第一分歧;敬人道长以风雅清大申明远扬,赚的是银票,长春道长以天花乱坠口口相传,赚的是现银;敬人道长是有几分真本领的,长春道长最大的本领是声音好听,合适唱山歌。
她们俄然感觉,嗯,自家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庶女实在也还好,毕竟她们除了哭,啥都不会。
四女人赵华芝眼看檀生发了话,不觉渐渐吐出口长气。
檀生转头看向赵老夫人。
你女儿顿时就来陪你了!
哪知那黄表纸离李氏三寸之处,“哄”地一声,俄然自燃!
七七四十九天,道观常在深山中,即使现在没有乱臣贼子,可也有猛兽凶禽!
长春道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由自主看向李氏。
现在这丑八怪半截眉挑出一道弧线,丑得更加离谱。
“是,你修文深重。可你这修为高深的道长实在奇特,不去挽救天下百姓,反而整日店主长西家短,昨儿撺掇老崔家停妻另娶,今儿鼓励老赵家赶尽扑灭。”檀买卖有所指,一声嘲笑,“你如何不去当群众调剂员?”
长春道长必定点头。
白九娘,你别慌。
赵老夫人面沉如纸,敛眉低喝道,“李氏!”
众女眷瞠目结舌!
檀生双手抱胸,面无神采看向长春道长。
“道长...小女敢问你师从何人?何时受箓?何时批卦?从哪间道观出?又自哪间道观入?”檀生站起家来,语声无甚波澜,却掷地有声,“你身穿青褐,却衣请莲花,青褐是道家弟子三品,莲斑纹路倒是六品弟子穿戴!你张冠李戴,还道长!旁人唤你一声道长,是给你脸上贴金!你若应了这声道长,怕是天下同门都誓与你此等蝇营狗苟之辈立下不共戴天之仇!”
李氏张口就想回骂,哪知衣袖被人狠狠一扯,陈婆子蹙眉冲她赶紧点头,李氏瘪了瘪嘴,到底把胸口的三昧真火往下一压。
陈婆子说的没错!
两个婆子撸袖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