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柘枝
但有一小我除外。
算起来他已经是一天一夜没歇息了，也难怪会熬不住。
教坊是为皇家培养乐舞歌伎的处所。每年的三月初，都会从坊间提拔一批色艺双全的小娘子。如果芳名远播且技艺不凡，即便是过了提拔期，也能被人保举出来。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
只因比起冰冷无情的君主逆鳞来，还是始乱终弃，色衰爱弛来得活泼风趣些。
世人早就看得呆住，无不屏气凝神，恐怕收回多余的杂声，平白粉碎了这支舞的韵致。
最妙的是，不管手上的行动和足下的舞步如何变幻，那随便系着，并未打上活结的红纱始终没从二人的腕间滑落下去。
许含章凉凉的瞥他一眼，“下午我不过是说了个断袖分桃，你就气成那样。这会儿我若再来个磨镜之好，你岂不是七窍都要生烟了。”
许含章笑了笑。
许含章一面说话，一面绕进了窈娘的房间，找到纸笔缓慢的描了幅二女跳舞的图，落款是许家二娘敬上。
“今后我不会再来了。”
窈娘展眉一笑，五指如拈花般轻巧的伸开，将红纱的另一头接住，绑在了本身的左手腕上。
但她一点也不悔怨。
固然还是摆脱不了为伎的运气，但报酬和职位都比在平康坊好很多。
许含章学着他的模样，将手搭在眉骨上做凉棚状，“对了，明天我要去曲江池一趟。应国公夫人在马车上跟我说她的庶妹心悦于她，想让我帮着参谋下。”
“估计只要天晓得。”
舞步却和先前分歧了。
许含章很快就晓得这支舞的新意在那边了。
和她逞口舌之快，本身只能是亏损的份儿。
许含章将不成描述的部分含混带过。
一支支红烛含混的亮起，琵琶弦轻柔的拨了几下。
窈娘和绿娘款步走到台前，玉臂轻舒，相对而舞。
凌准懒懒的扫了她一眼。
凌准有些迷惑。
许含章开口问道。
许含章将墨迹稍稍吹干了些，“过了今晚，她们的双人柘枝舞定能立名于全部长安，今后少不了慕名而来的人上门叨扰。如果有幸被教坊相中，也算勉强离开苦海了。”
固然她明白这故事不过是韩非子借了弥子瑕和卫灵公的名字来戏说，中间思惟还是为了凸起龙有逆鳞，不成等闲触之。
这是绿娘之前说的。
“咳咳……”
那人天然是大怒不已，命部下打瞎了她的眼睛。
“如何个特别法？”
“你没有想过，帮她们赎身吗？”
瞧他出门前那副猴急的劲儿，几近让她思疑他是想去偷窥花魁娘子们泡澡。
难不成有甚么隐情？
因而凌准判定换了个话题。
凌准默念了这八个字，第一反应竟然是很压韵。
前次她看米娅儿跳舞，也是兴趣勃勃的模样，还扯了些‘言之不敷，歌之咏之’的正理。
因着眼盲的原因，绿娘的双目上仍蒙着布条，只不过换成了绯色镶金丝滚边的，正合适当下瑰丽奢糜的氛围。
“怕就怕那满脑筋肮脏动机的男人自发得女子间的狎昵都是闹着玩的，只要被他上过一次就会晓得男人的好，转而拜倒在他的裆下。”
“你在想甚么呢？”
“你最好不好问，也不要听。”
“你很喜好看人跳舞吗？”
柘枝舞的行动固然比胡旋舞轻软柔婉，但二女的袖子甩来甩去，相对的位置也换来换去，看久了还是免不了头晕目炫。
末端感慨道，“她们之间的交谊，倒比分桃的那对强很多。”
“你倦了？”
二人将未曾系纱的那幅宽袖尽情的一挥一旋，如漫天残暴的云霞铺洒开来，趁着兴头御风而行，飘摇摆曳；系了纱的那头却如困在了十丈尘凡中，一抬手一沉腕都是海棠春睡的慵懒，将开未开，似梦非醒，将人的心不经意便迷了畴昔。
如何这回却对情分更深的二女改了态度？
不管是古怪阴沉的邪祟，还是世俗不容的禁断，她仿佛都感染了个遍。
许含章收回了发散的思路，秀眉一挑，“我晓得明天该如何跟应国公夫人回话了。”
“如许做，她们就晓得你来过了。”
窈娘当时是如许给许含章说的。
“今晚我们会在平康坊演出一支新编的柘枝舞。许娘子如果有空，无妨前来一观。”
前次她对一面之缘的米娅儿都动了赎身的动机，足以见她是个心善的。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黑了脸。
凌准下认识的问。
一曲舞罢，氛围才再次热络了过来。
“更要命的另有那种自视甚高的，感觉仅凭他那张松垮老树皮的脸就能把我们一起顺服，任他为所欲为。“
见她神采更加诡秘，凌准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凌准恍然大悟。
断袖分桃，磨镜之好。
只见绿娘的身形如深雪压梅般垂垂向后仰去，右边的宽袖中蓦地飞出一条长长的红纱，如流水般逶迤而下。
这都不算最要紧的。
“你猜得没错。她们环境特别，我也只能如此。”
有提笔写诗赞美，几次吟哦咂叹的；有大声喝采，招来鸨母扣问二女身价的。
莫非他想赏识的，并不是穿戴衣服跳的跳舞？
凌准扶额望天。
而是？
许含章边走边道。
此次亦是如此，她看得极其专注，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她们一个腰肢轻巧柔嫩，如风摆杨柳；一个眼波盈盈而动，如秋水频送。举手投足间婀娜美丽，舞袖时而低垂，时而扬起，腰带上缀着的金铃跟着二人的舞步清脆作响，挑逗着观者的视听。
“你为甚么总和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打交道？”
绿娘嘲笑一声，“我当时就踹了他的下腹一脚，几乎让他绝后。”
许含章非常淡然的点评了一句。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
成果，他重新到尾都是一本端庄，目不斜视的模样，而后更是打起了打盹。
“她们是风尘中人，即便是当众密切，也算不得惊世骇俗。但从了良，就得像正凡人一样嫁人生子，若还像之前那般腻在一起，只会招来四邻的非议嘲笑。”
“就算你不爱赏舞，那多看看美人儿也行啊。”
《韩非子・说难》中记录了这一则故事――弥子瑕幼年俊美，深得卫灵公宠幸。某日他与灵公游于果园，吃到了一个很甜的桃子，便把剩下的果肉都递其分食。卫灵公当时很欢畅，感觉对方爱极了他，便欣然受之。但是厥后弥子瑕老了，卫灵公便不再宠幸他，还抱怨他当初竟然敢把啃了几口的剩桃子丢给本身吃，实乃大不敬的行动。
“总之，事情就是如许。”
“没甚么。”
凌准已经记不得本身是第几次被她惊住而呛到了。
凌准倚在廊柱旁，神情恹恹，眼皮颤颤，竟是开端犯困了。
许含章无语的感喟，“亏我还觉得你有一颗外冷内热的心，只要进了平康坊，就会熊熊燃烧一把。”
“十一，你真是经不刮风吹雨打啊。”
“嗯。”
但她就是情愿往最大要的意义上想。
“那我们走吧。”
柔婉缠绵的乐声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