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被抓
固然梦中并未指明,是他杀了我,可梦中那杯毒酒倒是我和他的合卺酒,是否在表示我的死同他脱不了干系?
……另有那三个小小的孩童尸身……
以是,哪怕是骗了卫玟,我也要借他之手逃出卫府,我再不要如上一世那样,以糠塞口、被发覆面,不得好死!
……以糠塞口、被发覆面的素衣女尸……
我先寻到一处极埋没的地点,仍不放心,又脱下外袍挂在树枝大将本身挡严实了,才敢蹲下解手。
明知这桩婚事非他所想,明知我和他之间隔着各种旧怨新恨,却在得知他允了这门婚过后,还是闭上双眼,任由卫畴将我嫁给了他,想着能冷静等待在他身边就好。
若我所料不差,只消几个时候,卫畴手上马队便能追上我们出城时所乘那辆马车。
我抬起双手,举目细看,当日在卫恒剑下所受之伤已然完整病愈,再看不出丁点陈迹。而在宿世,我这一双手则是重伤难愈,就此废了。
“更何况,我向来就偶然于他,只把他当弟弟对待。”
固然这几日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每次在这山野间行这等换衣之事时,我却还是感觉脸颊发烫,极其不安闲。
庞大的惊骇将我淹没,一颗心怦怦乱跳。
可惜,我的好梦只做了不到一个时候,便惨遭幻灭。
……喉间滑过的冰冷酒液……
若非他们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是我的孩子,我怎会这般肝肠寸断?
我只当她是夙起去洞外练拳去了,并未多想。见岩弟犹自睡得苦涩,不忍心唤醒他,便想先去江边洗漱,等找了嫂嫂返来,再喊醒他也不迟。
昨早晨岸后,我们明显将那竹筏也拖到岸上,系在那株槐树下,为何现在倒是空空如也,踪迹全无?
侵占畴定下我与卫恒的婚期以后,我脑中曾闪现过的那些可怖画面每夜都会呈现在我梦中。
……团扇后我害羞带盼的脸……
我定会如刘良送我那卷竹书中的女子宓娘普通,在重活一世后,虽仍有波折,但均是有惊无险,安然度过,终究光阴静好,享尽余生安乐。
我再是心悦于他,也不肯因他而再次落得那般悲惨了局。
那天傍晚,因为妄图赶路,我们找不到借宿的人家,幸而在岸边一处山下找了处山洞,勉强能够过夜。
“等我们到了武陵,找到那处桃花源,你若还想嫁人就嫁,不想嫁,我们就窝在那边头做一辈子好姐妹,过一辈子清闲日子。”
我心头一沉,仓猝朝山洞奔去,哪知归去一看,山洞里亦是空空如也。不但嫂嫂不见返来,就连岩弟也消逝不见。
诚如嫂嫂所言,情之一字,既已沾上,等闲摆脱不得,若非如此,前一世,我也不会最后还是嫁了卫恒,皆因心中那一点爱欲始终未曾燃烧。
我们在这竹筏上又沿江飘了两日,问了江上所遇渔夫,说是再行一日水路,便到襄阳。
说到这里,嫂嫂俄然又长叹了一声,“只是这情之一字,一旦沾上,便跟染上沉痾,食了香花,哪那么轻易一下子说好就好,说断就断。阿谁时候,我恨你兄长恨的要死,都斩不竭对他的爱念,自他去后,我这病怕是再也……”
梦中所示,我似是被药酒毒死的,上一刻还是嫁与所爱之人的新妇,与夫婿共饮合卺之酒,下一瞬,便七窍流血……成为一具死尸,连本身的孩子都保不住,累他们和我一道陪葬。
言毕,我重行背起行囊,嫂嫂背起甜睡的岩弟,我们给了那渔人五百钱,换得一只竹筏并一袋麦饼,连夜沿漳水逆流而下,再入沮水,天明时分,竹筏已入汉江。
因为我让卫玟叮咛车夫,在驶出城西三十里后,将车弃于道旁,骑马而行,比及再骑行出五十里外后,将马放归山林,人亦寻一处偏僻村庄,躲藏起来。
我帮着嫂嫂将卫玟抬到粗陋的竹榻之上,替他盖上薄被,将早就写好的一枚竹简塞到他怀里,轻声道:
但是我这满腹苦衷,却不能对嫂嫂明言,我只得将程熙抬出来。
莫非……
正值盛年,却已成棺中冰冷的尸身,身边还伴着别的三具小小尸身,我每次在梦中看到他们都肉痛的无以复加。
若我嫁了卫恒,固然不会在新婚之夜就被他毒死,可等着我的,始终是一条死路,连同我的孩子们。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若同他私奔,便此生都低人一等,由世家女而降为妾妇。我又如何甘心?”
只消再过一日,等我们到了武陵,得入桃源,便可完整得脱坎阱,再也不怕被卫府的兵士追到。
先前在卫府,因说话不便,我只同嫂嫂说了分开卫府的各种安排,并未细说我同卫玟之间的各种,只说等我们一出了卫府,便寻个机遇弃他而去。
“对不起,子文,我骗了你。我只是想借你之手能逃出卫府,从未想过和你私定鸳盟。本日一别,望君保重!”
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嫁人了,只想找一处温馨的地点,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平生。
“阿洛,你别怪我老是提起他,我可不是那些不识情爱滋味的小丫头。你也晓得,当年我同你哥哥的婚事一波三折,姑氏执意不肯允婚,我为此受气倒也罢了,扳连我父亲也为此而受辱,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跟谁低过甚……”
我总感觉在宿世里,程熙并没有死,起码不是在邺城刚破时便丢了性命,不然我是毫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嫂嫂咬着一块麦饼,有些口齿不清地问我,“阿洛,你不肯同六公子在一起,到底是为何?我瞧他对你倒真是痴情一片。”
嫂嫂当时也没多问,此时想是泛舟江上,无事可做,便又想起来追根究底了。
程熙虽非我心悦之人,但却有恩于我,我断不会嫁给一个杀了我仇人之人。
因它们已将我的结局明示的清清楚楚。
嫂嫂深吸一口气,“我当时真是恨极了你哥哥,光说要娶我,却连他本身母亲那一关都过不了,要我受这很多委曲。我当时真是不想要他了,给他写了三谢断比武书,把他送我的东西全还了给他。”
……痛如刀绞的五脏六腑……
嫂嫂听了我的分辩,没再诘问下去。“不管你嫁或不嫁,嫂嫂都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这桩婚事是不是我家阿洛所愿,能不能让我家阿洛欢愉。如果不能,那便是天王老子要娶你,嫂嫂也得把你给抢返来。”
再沿汉江逆流而下,约莫需行上三日,便会到襄阳,到了襄阳,离武陵便相距不远。
“我在邺城三年,全赖程熙体贴照顾,实是欠他很多,但是他却死于卫恒剑下。我如何能嫁给一个杀夫仇敌?”
我便将卫玟那日筹算说给她晓得。
岩弟听了,比我和嫂嫂还要欢乐,他头一次传闻桃源,猎奇心重,早已盼着早些去到那世外瑶池普通的好处所。
……暗黑的赤色一次又一次从我的唇畔涌出……
但是这一次,重新来过,我不会再重蹈复辙,再让本身落到那般惨痛结局。
想是天机不肯完整泄漏,令我没法完整忆起宿世的各种,只记得这么几个似梦非梦、似真似幻的琐细片段,可就这几个片段亦足已令我胆战心惊。
身后俄然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一道淡淡的人影闪现在山洞里。
“那卫恒呢,你当年那么心悦他?”嫂嫂又旧事重提。
以是,我不能嫁他,千万不能嫁他。
那种逼真入骨的心碎、惊骇、绝望……毫不是一个恶梦就能让人感同身受的,那些绝望和痛苦,皆是我宿世切身所历。
嫂嫂没再说下去,呆呆看着江水入迷。
我含笑道了一个“好”字,将头靠在嫂嫂的肩膀上悄悄蹭了蹭。
连着赶了一日陆路,两日水路,我们三人均是疲惫不已,特别我与岩弟,更是累得倒头就睡,直至天光大亮,方才醒来,却不见嫂嫂人影。
我亦看着那浅碧色的江水,重重苦衷似也如这汉江流水,连缀不断,望不见绝顶。
清算好衣衫,我快步行到江边,掬起一捧江水,缓缓净手,俄然感觉有些不对。
可见,彼苍既许我重来一次,必定不会全然如前次一样,让我再受各种苦痛折磨。
这一番故布疑阵,只为引得卫府兵士朝城西方向一起搜索,越追越远,却想不到我们实在就在邺城附近的漳水,由水道而行,逆流直下。
“子文,他并不甘心同我避世而居,隐姓埋名一辈子。他是想比及木已成舟再重返卫府,只是……”
我满身发冷,缓缓转过身去。
身为女子,在内行路,饮食粗粝、餐风饮露倒也罢了,就数这等换衣之事最为不便,只得这般草草对于,于我这等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师闺秀而言,直如上刑普通羞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