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吴宛
我干脆端起茶盏,看她是就此辞职还是接着往下跟我“解释清楚”。
她双手将我先前送给她的那件狐裘捧在胸前,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礼。
看来这吴宛不但是庶出,只怕其生母的身份……
若不是我心中早对她起了狐疑,只怕多数会一时心软承诺了她,免得她在吴府,没了兄长的庇护,日子过得艰巨,连件裘衣都保不住。
在周朝之前,世人多从母姓,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部落亦奉女子为首级,足足过了近千年,男人才渐渐代替女子的职位。
“直到我们十岁那年,被长兄撞见父亲端庄妾室生的两个儿子又在欺负我和哥哥,他看不过眼,救下了我们,一问才晓得我和哥哥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妹,便求父亲给了我们一个庶出的身份,我和哥哥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她满脸殷切地看着我,目光中尽是哀告之色。
她不就是想我问她卫恒是如何救了她吗?我就偏不问。
随他分开邺城去到徐州也好,我也确是不想再看到那吴宛,只不过……
说着,她朝我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那些惭愧仍在,可如果你在我看不到的处统统甚么不测,我会更加惭愧。”
她这到底是来同我解释清楚的,还是恐怕我曲解的还不敷?
我道:“阿宛不必同我这般客气,这件裘衣我早在那晚,便送给你了。”
我淡淡道:“你倒是故意了。快些起来吧,天气不早了,我命人备车送你归去。”
我俄然不肯再想下去,转而问他道:“公子要带我去徐州?”
她仍旧跪在原地,一双眸子湿漉漉地,“中郎将曾经救太小女,小女无觉得报,只能每日迟早祷告彼苍,保佑中郎将和夫人安然安康,万事顺利。”
“我晓得你喜好做善事,到了徐州,你也一样能够去为百姓兵卒送药施药,也免得那吴宛再来缠着你不放。”
我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公子不是‘清者自清’吗,做甚么还要躲在一边偷听?”
她脸上一红,忙又朝我行了一礼,“小女口笨心拙,不会说话,还请夫人您别怪我。只是这件裘衣,小女不管如何是不敢收的,便是收下了,也到不了我手里,反倒孤负了夫人一片美意。”
她有些镇静地昂首看了我一眼, 小声道:“小女当不得夫人如此称呼, 如果夫人不嫌弃,您……您叫我阿宛吧?”
吴宛却仍旧不肯起来,“夫人,传闻您这几日都在为百姓们施药,小女愿替您分忧,明日可否允小女同您一道去施药?”
只是这吴宛,宿世我究竟是甚么时候替他纳下了,我倒是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是纳了吴宛为妾的,厥后,在他称帝后,吴宛是他最宠嬖的妃子。
我有些猎奇,可卫恒却不肯奉告我。
这话说的,一时竟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厥后,在我第一次流产后,我便不想再同他靠近,甘愿他去找那些妾室。可不管我如何劝他广求淑媛,以丰继嗣,他都不加理睬,反而夜夜都宿在我房里,要我要得比畴前更加凶悍,一年后,我就有了琮儿……
她缩了一下身子,“小女怕夫人看到那晚的景象,对中郎将心生曲解。小女当时只是想为救长兄出一份力,才会也跪在相府门前。因为长兄他对我们兄妹而言,的确恩同再造,这几年若没了长兄的庇护,我们兄妹只怕早就……”
她目光躲闪了一下,“小女不敢怨夫人,本就是长兄有错在前,是他不该对夫人无礼。更何况……”
“何况,我问过嫂嫂了,过几天是舅兄的祭日,她是要回洛城去扫墓祭奠的。到时候,她不能在你身边守着,只留尹平庇护你,我不放心。”
固然吴家不过是浅显士族, 并非甚么王谢以后, 吴桢这妹子又是庶出, 但其言行举止,倒颇是进退知礼。
她举起手中一向捧着的那件裘衣,“另有夫人的这件裘衣,原也早该还给您的。”
“小女吴宛, 见过夫人。十余日前,承蒙夫人雪夜送裘衣,小女不堪感激!本该第二日便前来向夫人伸谢才是,无法我夙来体弱, 那晚归去后便卧病在床,直到本日才好。故而这么晚才来向称谢, 还请夫人包涵。”
“阿宛为何如许说?”我忍不住问道。
她缓慢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这件裘衣起码代价百金,过分贵重了,小女不敢领受。夫人莫不是嫌这件裘衣已被小女穿过,您放心,小女已经将它洗刷洁净,上头再没有丁点儿不洁净之处的。”
这一世,还会和之前一样吗?
及至周朝那位周公主政时,更是立下了三纲五常、男尊女卑这些规训,但毕竟先时奉母为尊的遗风犹在,特别此时去周朝不远,固然男人已然为一家之主,可妻妾成群,但家中后代的职位则不全然依其父而定,亦要看其母的出身。
比落第二天醒来时,竟已经在马车里了。
我心中微微一哂,仍旧问道:“阿宛要同我解释甚么?”
“这……说来有些话长,本日太晚了,夫人累了一天,早些睡吧,明日我再奉告你,好不好?”
再看吴宛,她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采,只听她道:“都是小女不好,不该打搅您这么久的,小女这就辞职。”
她是单独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任何婢女跟着,自进到堂中, 始终低眉敛目, 只看着她脚下那处, 并不四下里偷偷乱瞥。
想了想,我便表示采蓝接过她手中的狐裘,道:“既如此,那我便另送你一件不惹眼又和缓的披风好了。”
我正在考虑要如何婉拒了她,尹平俄然出去道:“夫人,中郎将怕您累了一天,请您早些去安息,明日一早,您还要和中郎将一道出发去徐州呢。”
她俄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一丝哭音,“夫人,小女本日前来,除了向夫人伸谢,还想跟您解释清楚。”
他伸脱手,似是想抱我,终究又缩了归去。
“嗯,有了本日之事,我不放心再留你在邺城。我必须将你放在我身边。”他握了握拳道。
如果驰名有份的妾生子倒也罢了,还能得个庶出的名份,但如果家中知名无份的奴婢所生后代,则家主常常不会承认那是他的骨肉,常常由其养在生母身边,视其为奴为婢。
初时是因为他讨厌我这个正室夫人,不肯我奉养他,那我便只要另选些贤能女子去替我奉养他。
我微微蹙眉,还是温声道:“你不要曲解了,我只是见那天早晨你衣衫薄弱,想送件厚一些的冬衣给你,并不是嫌弃你穿过。”
我一时语塞,如果宿世,或许我还真会这么做。我模糊记得宿世的时候,我前后替他纳了几房妾室。
这一次,她没再推让,又跟我再三道了谢,仍旧立在那边,轻咬着下唇,似是有些纠结。
“但是现在,长兄他去了石城,我胞兄吴良不放心他,也赶畴昔照顾他,家里就剩我一个,如果那些姐妹见我得了这么一件都雅的狐裘,我是必定守不住的,还请夫人收归去吧。”
我微微一笑, “女公子客气了, 快快请坐, 饮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她小声嗫嚅道:“固然说出来有些难为情,可小女不敢欺瞒夫人。小女实在连吴家的庶出女儿都算不上,小女生母不过是府中的一名奴婢,有一回父亲酒醉后……便有了我和良哥哥,我们是双生子,因为生母身份卑贱,生下我们没多久就死在避祸的路上。我和哥哥一向是被当作奴婢来养的。”
她语声娇弱, 又言辞委宛, 让人听着,极易对她心生好感。
她微仰开端道:“您生得这般美,好像天仙普通,又是中郎将的夫人,不管如何小女也不会怨您的。”
他也没有不美意义,反而道:“我是怕你一心软,又做主替我收下个妾室。”
我也不肯对此表示的过分在乎,便没再说甚么。许是累了一天,我方一挨到玉枕,便沉甜睡了畴昔,那里还想得起心头这个迷惑。
“吴宛说你曾救过她,是如何一回事?”
“公子心中的那些惭愧呢?这回不怕无颜同我相对了?”
我看着她双眼,俄然问道:“那你可爱我?毕竟你最恭敬的长兄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被贬到石城去做苦役,毕生不得赦免。”
她一走,卫恒就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我有些无语,本来卫恒嘴上说他要去书房避嫌,实则是躲在一旁偷听,还把尹平派出来替我得救。
我不由问道:“阿宛但是还想同我说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