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逼宫
卫畴起家,虽身形有些微晃,却不要人扶。
那划一宏亮的呼喊声,如山呼海啸普通,声可震天。
卫畴一双虎目傲视四顾,目光从在坐的朝臣脸上一一扫过。
我看到姨母眼中,一抹忧色闪过,却并未开口禁止,只是低声劝他少饮几杯,替他擦去额上排泄的汗珠。
卫畴缓缓展开眼睛,复又看向荀渊,对他话语中的暗讽之意也不见恼,反而温言道:“你同你叔父年青时倒是生得有些相像。孤初见文若时,他就如你现下这般,青年才俊、意气风发。彼时我们群情天下大事,一见仍旧,一起君臣相扶相持踏平了多少艰巨险阻,可到了这共繁华的时候,文若倒是与孤离心离德……”
因着卫畴这诏命, 我本是满腹愁云,又怕他看出来, 此时见他另有闲情逸致开打趣,心上绷着的那根弦顿时就松了下来。
到了重阳佳节那一日,当文武百官齐聚铜雀台上,看着阿谁头戴王冠的巍峨身影呈现在王座上傲视四顾,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
宿世时,纵有凶恶,他不也坐稳了世子之位, 在卫畴崩逝后,终究担当了齐王的王位, 成为大雍朝实际的掌权者。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邺城又将是风起云涌,再掀波澜。
我本已有些松缓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看着他大步拜别被风拂动的衣角,俄然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满座寂然半晌,跟着便犹践约好了普通,很多大臣异口同声齐道:“大王创下不世之伟业,救万民于水火,臣等愿跟随大王,共襄乱世,愿大王千秋无期!”
此时整座铜雀台上已然响起世人的祝颂之声,一遍又一遍。
此次的节宴,卫畴不但邀了朝中百官齐聚,连同他们的家眷亦邀了来。我坐在卫珠身边,遥遥朝卫畴看去,见他眼中精光犹在,可神采却并不甚好,两颊的肉凹下去,满脸病容。
稍顷,从人便将卫畴那把双刃槊呈到了他面前。
他步下几道石阶,正待去拿那槊,俄然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奔到台下,大声道:“启禀大王,大事不好,世子不知从那里集结了数万雄师,已将邺城四周包抄,企图逼宫,扬言要大王尽早传位于他。”
卫畴似是极其看重本年的重阳佳节,早早便叮咛下去,到了玄月初九那日,要在铜雀台大宴群臣,与众卿同乐。
曾经,他二人君臣之间极是相得,一个用人不疑,以国事相托,一个经心帮手,献奇谋妙策无数,便连郭茄亦是他向卫畴保举的。
“愿大王千秋无期!”
说来,这又是一件让人费解之事,卫恒刚分开邺城不久,卫畴便将何彦和卫章二人叫去,也不知说了些甚么,只知二人出来时面色惨白。
他走了几步,俄然又折返来,捧着我的脸狠命亲了一气,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夫人千万谨慎。便是真有甚么不测,你也别怕,我毫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的!”
她已于月前顺利出产,如愿以偿一举得了位小皇子。
因而我便含笑点头,如每日送他上朝那样, 替他理好衣冠, 目送他出门, 心内竟没有太多离愁别绪, 仿佛到了傍晚, 他便会如平常那样返来普通。
“阿洛,你说父王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却偏挑这个时候把子恒派到了洛阳。另有那卫章和何彦二人,父王既说要免了他们的兵权,让他们一个回封地,一个外放去做定城太守,为何不立时就让他们分开邺城,竟还要把他们留下来过节?父王就不怕万一有个甚么,夜长梦多吗?”
“孤晓得,不但文若如是想,便是在坐的诸君,亦有很多民气中亦怀此想,感觉孤就是个不敬天子的乱臣贼子!”
卫畴似是被此时世人的推戴激起了心底的万丈豪情,表示世人息声以后,大声叮咛道:“来人,去取孤的双刃槊来,孤本日诗性大发,要如当年南征江左时普通,再来个横槊赋诗!”
金乡郡主闻讯,先是去求姨母讨情,见姨母置之不睬,只得单独一人到卫畴面前哭求。
有如许感受的人并不但我一个,卫华对此亦是忧心忡忡。
我想要亲身送他到城外, 他却不准,同我打趣道:“我怕真到了那长亭外,行道边,夫人忍不住落下几滴离人泪来, 那为夫便是拼着违背父命, 也舍不得走了!”
不想,邻近重阳时,他的头风病又犯了,连续五日,卧病不出,让朝中一干大臣忧心不已。幸而一向未曾传出要打消这重阳宴饮的动静。
待到一舞结束,他看向落座离他最远的那人,缓缓开口道:“文若,为何坐得离孤那般远啊?但是仍在同孤负气不成?”
……
我闻言微微一笑,这些光阴温媪待我又靠近起来,乃至因为前些光阴的冷酷,比之畴前更是殷切很多。
非论朝中有多少人支撑卫畴代大雍而自主,荀煜却始终果断不移地站在大雍皇室这一边,再三向卫畴进言,言其既为大雍臣子,世受皇恩,便当忠心报国,经心帮手皇室,成绩万世隽誉。
这些话,卫畴天然不爱听,便更加的冷淡于他。
“愿大王千秋无期!”
但是自从卫畴扫平天下以后,这对曾经勠力同心的君臣之间便有些渐行渐远。
她这忽冷忽热,亦是非常让人费解,我又不好直言相询,便只当她的情感窜改皆是为了卫华的原因。
他满饮一杯酒,喟叹道:“孤与文若,订交几十载,可到了最后,贰内心竟是认定了孤是那等不忠于人主,不顾纲常想要篡权夺位的逆臣贼子!”
“呵呵!当年乔公曾断言孤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但是孤倒是想问上一句,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温媪也从旁相劝道:“是啊,殿下,您实在是有些体贴则乱,过分忧心了。既然世子妃都如许说,想来定是无事的,您才出了月子不久,要好生养着,不宜费心想这些的。”
这一世, 很多事都已偏离宿世的轨迹, 他该当会更加顺利才是。
卫畴听完,半闭起眼睛,不知在想甚么,脸上神采似是有些怅惘难言。
卫畴那道诏令下的甚急, 命卫恒马上起家赶赴洛阳, 且不准带家眷。
跟着,卫畴便将卫章手中所掌十万雄师的兵符收回,免了他虎骑大将军之职。何彦也被免除侍中之职,被外放到定州去做太守。
卫畴不知怎的被她哭的心软,虽未收回成命,却准他二人过完重阳节再走。卫华便怕万一卫畴的身材俄然有个好歹,他二民气生异动,子恒又远在洛阳,岂不是大为不妙。
或许是因感慨荀令君之死,卫畴醒转后便采纳了朝中请他自主为帝的上书,言明他只愿做兴周的周文王,而不肯做终究篡夺殷商天下的周武王。
送我出去时,温媪又殷勤地同我道:“皇后她许是刚出产完,多思多虑,老是烦劳您来解劝她。老奴也帮不上世子妃甚么,只能盼着您身康体健,早日为世子生下个小世子来。”
数月前,符后及其父谋逆之事被人揭暴露来,很多卫氏朝臣纷繁进言卫畴,趁机废了雍帝,自主为天子,又是荀煜站了出来,不吝服毒以死进谏,这才保住了雍天子的帝位。
可比及卫恒被派到洛阳去修膳宫殿,卫华的心又立即稳不住了,隔三岔五的请了我入宫商谈。
得知荀令君的死讯后,卫畴连夜赶到荀府,在他的尸体旁守了一夜,放声大哭,直至晕厥。
但是卫畴却仿佛精力极好,一面看着场中的歌舞,不时同他的爱将谋臣们谈笑几句。
刚登上后位,便诞下龙子,跟着她亲弟弟卫恒又被立为齐王世子,那几日,卫华的确是东风满面,眉梢眼角都透着志对劲满,喜气洋洋。
文若恰是荀渊的叔父荀煜的字,他夙来极得卫畴倚重,任尚书令十余年,替卫畴措置各种军国要事,故被人敬称为荀令君。可说是除了郭茄外,卫畴最为看重的谋臣,亦是助卫畴安定北方中原的最大功臣。
再看向姨母,她看向卫畴的目光中亦是掩不住的担忧。
那人闻言身形一僵,起家答道:“大王想是认错人了,小臣荀渊,家叔荀令君已于月前仙逝,无福再享大王恩德,陪大王宴饮欢聚了。”
虽则卫畴为人狡猾多疑,又曾有过屠城这等滥杀无辜的罪过,可不得不说,若这天下少了他这个奸雄,还真不知这乱世要多久方能安定,普天下的百姓更是不知要到何时方能过上太常日子。
固然我也模糊有些担忧,可见她如许,便不去拥戴她所言,只说父王克日精力好了很多,且父王向来贤明神武,劝她放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