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画骨之八
源冬柿一脸冷酷。
从晴明宅所处的土御门路走到四条通衢，还是要走上好久的，现在气候更加的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街上早没了甚么行人，只要那些仍旧顾虑着莺莺燕燕的公卿们还会驱着牛车冒着北风前去拜访恋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直起家，却俄然闻声身边的童男喊了一声：“冬柿大人谨慎！”
她一把扭住符纸，直直拍在了那骷髅的额头上，正要扭头看向童男问问他之前那只小鸟是不是他时，却俄然感遭到一股吸力将她往前抽去。
源冬柿表示不信：“太招摇了，必定会被发明的。”她指了指大门一侧的院墙，道，“还是从这里翻畴昔吧。”她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晴明。
当时晴明给他用来收伏妖琴师的那一张……
晴明笑了笑，道：“可不要粗心。”
“过奖。”晴明笑道，“今晚还想打鄙人吗？”
算上厥后那件晴明的衣裳，她此时身上是挂了四件单衣，但是风一吹，还是感遭到了些许寒意，晴明从屋内翻开帷屏，徐行而出，走到了源冬柿身边。他手上端着一盏烛台，火光喧闹，全不似身在风中，仿佛火光四周自有樊篱。
源冬柿另一手给他竖了个拇指，便掀起了帷屏，鼓起勇气进了屋。
源冬柿凑到了大门口，转头看向晴明，道：“这回我们如何溜出来？”
晴明抢先迈入大门，道：“有非常吗？”
源冬柿皱了皱眉，橘信义不画衣服了，改画人偶？
行至四条通衢，便已经连那些个牛车都看不见了，两边的房屋皆是大门紧闭，只要门檐上的灯笼跟着风悄悄晃着，当朝弹正尹的府邸还是那两盏画了画的灯笼。
“青柳兮，以之为丝；黄莺兮，缝之作笠。”
源冬柿在被吸走之前，只来得及看清楚那张被她拍在骷髅额头上的纸符。
按理说，当朝弹正尹四公子，从五位上中务少辅，就算曾经放逐丹波十年，好歹现在也算是殿上人，仿佛并不该住在家中如此偏僻的处所。
“阿谁橘信义一向待在屋里没有出来。”童女说着，耸了耸鼻子，哼哼道，“就是鼻子都快废掉了。”
廊下风雅还是，式神绫女仍在低着头弹琴，纤纤素手上套着金灿灿的甲套，手腕柔嫩而美好，和着琴音唱道：
源冬柿也跟着他笑起来，道：“我也是阴阳师。”
“之前我们只当橘信义身上婢女过分浓厚，但本日源光奉告我，橘信义是俄然癖好婢女的，并且身上的香味并不浓厚。”源冬柿道，“那么，那股婢女并不是他身上的熏香，而是他居处的熏香，并且俄然在居处熏上几近让人落空味觉的香味，那必然是借这个味道，将其他的味道袒护下去。”
晴明笑笑，道：“如何？”
烛火悄悄跳动，将他的脸侧染上一片融融暖意，他眼角微翘，带着笑意看向源冬柿，躬身将烛台放在廊下，道：“柿子蜜斯，走吧。”
本来是有内应。
晴明朝她走近了几步，眼中带笑，道：“柿子蜜斯句句在理，但是鄙人还是感觉从大门进入比较好。”
童男点头道：“有。”
这个时候弹正尹府上的人大多还未歇下，源冬柿从廊上走过，除了回廊廊檐上那一盏盏画了画的灯笼以外，还能瞥见屋前帷屏内模糊的烛光，偶尔还能闻声屋内几声低笑。
源冬柿点头，道：“橘信义住处必然有猫腻。”
童女用翅膀捂住鼻子，哼哼道：“快失灵了。”
她是晴明的式神蜜虫。
她走过大天狗的画像，径直绕到了屏风后。
哦，媒介符，能够入妖怪的神识。
源冬柿朝她笑了笑，再斜眼看晴明，晴明已经抬起了白瓷酒盏，含着笑悄悄啜了一口酒。
源冬柿也跟着他翘了翘唇角，而此时天涯稠密的云层当中模糊透出几缕薄光，轻柔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只瞥见那缕金色的阳光恍惚了她的视野，她反射性闭了闭眼，感遭到本身肩上多了一件衣裳，带了淡淡的芥子花香味。
仿佛是……
不是人偶！
之前由那家仆领着，源冬柿的重视力全在那些灯笼上的画上去了，便没有重视到其他，而此时她悄悄摸进宅邸中，由着童女领着去橘信义的屋子，便发明，橘信义仿佛住得极其偏僻，四周的屋中并没有住人。
源冬柿瞪大了眼睛，心中惊奇，她再自傲看去，却发明，这女子左脸的五官，有些奇特，她伸手去碰了碰这女子的眉毛，动手冰冷，而指间已经多了一道淡淡的墨痕。
他伸出左手，指尖在院门上悄悄一推，那扇沉重的门已经被她从外推开，收回一声降落的吱呀声，源冬柿没想到他真的能推开门，瞪圆了眼睛，正想再次对晴明竖起大拇指时，却见门后探出一个小巧的身影，一个身上披着灿艳黄色羽毛的小女孩探出了脑袋，笑着道：“晴明大人，我做得好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源冬柿细心一看，该当是门闩。
童男，你玩我。
晴明沉吟半晌，道：“那股妖气另有残存吗？”
这……
她抽了抽嘴角，再去晴明，晴明面不改色，嘴角含笑，轻声道：“做得好。”
她稍有踌躇，但还是伸手，将被衾拉开，那气味更加清楚了些，与浓烈的婢女掺杂在一起，让她脑仁儿发疼，她低头看去，却见被衾之下仰躺着个女子，她视野有些恍惚，只得弯下腰去看，却见那女子仰着的脸上，惨白一片，左脸有柳叶般的眉，与圆圆的眼睛，而右脸，则是空缺一片。
晴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过在那之前，柿子蜜斯可千万不要抱病。”
那是个五六岁的男童，边幅跟童女非常相像，只是神采间非常沉稳。
源冬柿双手撑着最外层的单衣的衣衿，盖在了头上，将打在她脸侧的凛风隔断在外，道：“走吧。”
烛光本就微小，透过屏风以后只勉强可见被衾之下微微起伏，仿佛有人躺在那儿，但是从她手指裂缝中钻入的婢女中，那股与香气截然分歧的另一种气味，却又清楚了很多，她皱了皱眉，细心辩白，感觉像极了腐臭的味道。
哥哥？
烛光暗淡，但是源冬柿却极其清楚地瞥见，那女子身上的血肉渐渐地从她身上往下剥落而去，上半身只剩下了阴沉的骨架，而鼻间那股腐臭的味道更加浓烈，竟然模糊压住了那股婢女。
屋中香气更加浓烈，杌子上的博山香薰炉莲瓣底座涌动着着密密的香雾，将她面前也氤氲的恍惚一片，烛光音乐，屋中一片暗淡，但是那扇四尺屏风上的白梅图确是非常的清楚。
源冬柿伸手拉了拉那件被人披在本身肩上的单衣，抬手将还未分开的那只手拉住，侧过甚，瞥见一张少女明丽敬爱的笑容，那少女笑着道：“柿子蜜斯，是晴明大人让我为你披上衣服的。”
他说着，童女也懂事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两个披着羽毛的小孩伸展着双翅，在廊下飞了起来，轻灵而矫捷，源冬柿跟着他们一同前行，越看越感觉童男身上的羽毛色彩极其眼熟，但是想了半天，却还没想到是在那里见过。
而童男则还是一脸的沉稳，道：“还可忍耐。”
“大天狗呀……”晴明挑了挑眉角，道：“夜探橘信义寓所，可不比夜探大内里。”
源冬柿在一旁看得有些心伤，如何她的式神就没一个听话的，也不强求小鸟依人了，只要别逼着她学琴她就已经打动到涕泗横流了。
“你必然便是柿子蜜斯吧！”童女笑眯眯地说，“晴明大人和哥哥都提到过你呢！”
晴明笑道：“难堪你们了。”
人比人，气死人。
童男只得伸出翅膀接住她，一边任由mm在他怀中乱扑腾，一边道：“晴明大人，方才橘信义屋前俄然呈现了一股玄色的妖气，他当即出屋，循着那股妖气畴昔了。”
她手指在身侧的地板上悄悄敲动：“并且，他见过大天狗。”
源冬柿是去聘请晴明夜探橘信义住处的。
源冬柿：“……”
叫啥来着？
晴明笑着道：“天然是走出来。”
晴明笑着看向源冬柿，道：“她是我的式神，童女。”
这个女子是人偶？
“晴明大人真是知心。”源冬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那小孩子得了晴明的嘉奖，笑得更高兴了，眼睛弯得像是新月普通，小小的身子在原地蹦蹦跳跳的。
源冬柿和晴明跟童女走过回廊拐角，还未到橘信义住处，廊檐处飞来一个小巧的身影，她只闻声翅膀悄悄拍打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借由廊下灯笼的亮光瞥见极其灿艳的羽毛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便见那小小的身影稳稳停在了回廊的抄手上。
童女拉开了大门，道：“晴明大人，哥哥就在橘信义屋子那边守了好久了。”
毕竟夜探大内里，只要不被值夜人发明便可，而夜探民居，则是在仆人眼皮子底下。
浅显不过红色符纸，并不是她平常用来收伏式神的蓝色，上面只要一个工致的桔梗印，以及一串她看不懂的咒文。
“那么我先去清查那股妖气吧。”晴明说着，转头看向源冬柿，道，“童男留在你身边，探查橘信义居处的任务，便先交给你了，柿子蜜斯。”
她还是非常想瞥见晴明翻墙的模样的，这位大阴阳师无所不能，想必翻墙也应当不在话下了。
待鼻间模糊嗅到那股婢女，源冬柿就晓得离橘信义的屋子已经不远了，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感觉本身将近给跪下了。
她反射性地向后一退，堪堪错过一只敏捷袭来的利爪，她凝神看去，却见那之前还躺着的人偶已经缓缓坐起家来，那只利爪便是她的，但是跟着她的行动，那张只画了一半的脸却垂垂变得扭曲，然后往下剥落，暴露还粘着些许碎肉和暗红色血液的骷髅头。
晴明翘了翘唇角：“去。”
源冬柿故作纠结，然后道：“还是不打了吧。”
源冬柿：“……你好。”
源冬柿有些奇特，童女的哥哥，是童男吧，她应当还没见过童男才对。
源冬柿挥了挥手，道：“包管完成任务。”
是被人画上去的。
此时绫女刚好唱到“梅花为笠如何，丝将梅花似云集”。
“只要能帮到晴明大人，就算鼻子废掉也没干系！”童女仰着头笑道。
源冬柿学着神乐廊下地板边沿，双腿微微闲逛，道：“去吗？”
源冬柿坐在廊下，呼吸已经垂垂停歇，她抬手用衣袖将额头的汗悄悄擦干，这时她倒不感觉热了，立冬之初的风一吹，倒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晴明坐在她劈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白瓷酒盏，道：“柿子蜜斯聘请鄙人去夜探信义大人的居处？”
那一半骷髅一半肉身的女子从脱落下来的碎肉中缓缓站起，然后伸出了利爪，朝她袭来，她手指一动，正要从怀中取出纸符，但是童男的速率却比她要快，烛光下那身灿艳的羽毛闪过，在她伸手之前已经从她坏中取出了一张纸符抛向了空中，而这是源冬柿也反应过来，之前收伏桥姬时，那只从她怀中讨符纸的小鸟，便是一身跟童男一模一样的羽毛。
晴明眼中笑意更深，他也不再说话，只朝源冬柿点了点头，便先迈步往前疾行而去了，源冬柿站在原地，童女仍在童男怀中扑腾，而童男抱着mm，看向源冬柿，一张稚气的小脸却带着成年人的神采，恭敬道：“冬柿大人，请随我来。”
到了酉时，天气已见黑，少了白日里如有若无的几缕阳光，傍晚时分的凛风一吹，将廊檐上的铃铛吹得叮叮作响，源冬柿站在廊下，望了望烽火外的天气，又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童女一瞥见童男，便扑了上去，脆生生道：“哥哥！”
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闷声问童男童女：“你们的鼻子还好吗？”
看来应当就是童男了，只是源冬柿却感觉，这个童男身上的羽毛，有那么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