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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北鱼为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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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抽得射策为赋长诗一首,咏赞北溟之鲲,此诗早在他来之前便已作好,提着毫笔纵横作书,于外界之事之物,仿若未闻。

刘浓本来微阖着首,两侧之人也心不在此,是以皆未看清。此时经得他这提示,谛视相投,一看之下,神情微怔,随后便忍不住的赞声不断。

刘浓唇往左笑,独赞,而后挽礼至眉,长揖。

“哈哈!”

将手一摆:“请!”

“然也!”

阶上人独立,孑然影孤斜。

“咦,咦何咦?”

四下私声顿起,院中角落处,有一个少年郎君正伏在矮案上小憩,被吵杂喧哗之声惊醒,吧嗒吧嗒嘴,眼皮颤了两颤,渐渐半睁眼睛,懒懒的朝着阶上一瞅。

有中年儒者踏出院中,不着陈迹的将四下一掠,稍稍在刘浓身上微顿,随后转目而走,徐行踏至阶上,朝着正中老儒附耳私语几句。

“逸……”

刘浓漫眼扫过,但见有人赋诗、有人行文,各作分歧,明显考核内容仍随支流,并未有甚刁钻古怪之处,心下稍稍一松,若能轻松些,何乐而不为呢。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

刘浓徐纳一口气,于胸中浑然一荡,渐渐起家,沿着中间青石路直往,目光暖和似旭,法度不紧不慢。

闻言,王羲之浑身猛地一震,脚下木屐踏空,身子突地一个趔趄,眼看便要滚个四仰八叉、仪态尽失。幸而刘浓隔得近,刹时斜踏两步,一把将其拽住,待其稳住身形,笑道:“这位郎君,周公可有告之,似梦非梦,教人迷途。”

王羲之挥袖摆脱刘浓的手,放声纵笑,直笑得弯了腰,而后直身,正色道:“似梦非梦,皆存乎于梦;木屐踏空,使我入梦,亦或出梦,皆不成言!迷途在何?”

正中儒者续问:“何家美郎君耶?”

赞声中,王羲之眉头微皱,仿佛颇是不耐,而后三步踏至案前,看亦不看,顺手取出一策,合在手中,揖手道:“瞻箦,珠联生辉,本日,你我何不辉之!”

这时,褚裒侧身向刘浓默笑表示,随即按膝而起,缓缓行至阶上,朝着三位老儒团团一个揖手,而后随便获得一策,并未马上拆解,反再次向三儒揖手,捺步回返,待落座后,方才拆阅。

刘浓回目,淡淡一笑,置身风口浪尖,却浑不在乎。

半晌。

“然也。”

“这……”

“次等士族……”

“敢不从命!”

“妙哉!”

正中儒者脸颊微微一皱,轻声作赞,随后缓缓起家,将手一拍。便有侍着捧着一摞箭囊疾疾行来,置放于案。

“咦,华亭……”

稍徐,赞声如滚雷,纷绽如水莲,朵涌。

“且慢!”

院角传出喝声,紧随厥后,有个少年郎君恍恍悠悠的直起家,捏起双拳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抹了抹嘴角,抖了抖袍摆,渐渐度步直来,边走边嘟嚷:“唉,天气恰好,暖暖洋洋,直欲令人眠!刚才梦中得周公言:甲、乙类题,考考螟蛉孺子便可。闻得此言,吾心暗觉甚妙!我年已十五,并非孺子……”

自他一出来,刘浓心中便是“怦”的一跳,那对卧蚕眉委实太奇特、太熟谙,岂能相忘。王羲之,王逸少!暗中则稍奇:他本已是谢裒弟子,为何尚要来此……

王羲之行礼,对揖。

阶上,三名老儒列坐于案后,案上则置放着累累囊牍。院中,三十来名郎君分落四方,尽皆将目光聚向箭囊。

霎那间,竟极静,便是桓温亦终究抬起了头,虚眼打量刘浓。

桓温疾疾上前,眼角绕着案上箭囊不屑地一扫,漫不经心的略略侧眼,与左边儒者稍稍作对,而后嘴角一裂,迈至左边最边沿处获得一策,大步踏回。

老儒离席而去,中年儒者代替其位,双手按膝,目不斜视,正襟端坐。

“何人?”

“真是好风仪……”

一飞振翅,吞天拔云,何人敢惊!

“罢!”

神情莫然一愣,目光刹时尽放,一对卧蚕眉直欲飞扬而出,嘴角则缓缓浮起笑意,慢腾腾的按膝徐起,正欲挥手作言。

行至阶下,挽礼鼻下作揖手;踏上阶,身子微微一倾,便欲执箭囊。

左边儒者缓缓一笑,略显严峻的神情豁然一松。

“这……唉呀……”

嗯,何意?

“且慢!”

“嗯,此子不错!”

刘浓微微一笑,低声道:“甚好,它们吃荤!”

戏尔试之!凶险!

果不其然,话将落地,阶下哗然。

“果然美郎君!平生亦未见矣……”

“然也!”

这些郎君皆是各家精英后辈,自小饱读诗书,等得便是这一刻。虽说前来学馆并非真为肄业而至,但若能折众英于面前,弹冠成绩佳名佳誉,岂会不肯?

左边之人乃是余姚虞喜,目光朝桓温方向掠过,见桓温身侧之位空缺,心中稍稍一转,踏出案后,负手笑道:“人言叔宝水清玉润,漫车过建康,围堵成墙。本日得见汝之风仪,方知水之清兮,朗而照人;玉之润兮,浑而生烟,应为何矣!敢问,何家美郎君耶!”

来便来吧!倒要看看如何止我前行……

便在此时,正中儒者眉梢凝簇,神情颇是踌躇,似罹难决之事,半晌,侧身向右,淡声道:“敬康兄,如果如此,该作何断?”

刘浓踏前一步,便欲执策,这时,变故再生。

来了!

不但欲以题难,更要借此将刘浓积年所蓄名誉一举败尽!如若刘浓考核不过,想来江左便会遍传他乃欺世盗名之辈!果然老尔弥辣,杀人不见血,恶毒至斯……

王羲之瞪了一眼刘浓,将他的话头生生掐断,随后漫不经心的迈上阶,眨了眨眼睛,卧蚕眉飞挑,嘴唇开阖爬动:“瞻箦,美郎君哦,白将军、白牡丹可好?”声音极低,只要二人可闻。

老儒意态踌躇,继尔,儒者再笑言两语。

“妙哉!”

“华亭刘浓?”

刘浓微眯着眼与儒者对视,分毫不让,这儒者神情虽佯装偶然,但眼底却埋没着戏谑。便在这儒者出言之时,他那活络的直觉便发觉有异,事物变态必为妖,再将刚才换人一事细细作思,心中多少稀有。悄悄一猜,多数又是周义的阴招。

阶上阶下,再惊!此时,再傻之人亦能看出局势有异。尽皆心想:这刘浓,会作何故答?是就此撤退,尚是……然,莫论如何,名誉必损啊……

右边之人乃是会稽孔愉,孔敬康,其面呈难色,瞟了虞喜一眼,问道:“仲宁兄,依你之见,应作何论呢?”

“妙哉!”

正中儒者一声轻喝,抬眼凝睇刘浓,半晌,眉眼垂垂聚笑,对摆布笑道:“这位郎君姿仪绝美如此,几同日月生辉,莫非叔宝复活乎!不知是哪家后辈?二位,可有识得!”

刘浓就着满场的目光,将手半半斜拱,冷声道:“叨教题!”

褚裒本正行文,闻言初时心喜,倏尔面色骤变,眉头舒展,捉着笔凝目刘浓,面呈担忧。

暗中嘲笑,嘴角轻挑,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各位!”说着,缓缓回身,朝着阶下亦是团团一揖。随后,肃立于一侧,不再作言,眼观鼻、鼻观心,沉默静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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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阶上三人,面面相窥,神情各别。此时,他们自是将这卧蚕眉认出,王羲之,王逸少,琅琊王氏此代最杰出的精英后辈。他不去雅室代表王氏与袁谢等后辈靠近调和,跑来此地厮混做甚……

虞喜扫了一眼桓温,沉默退至案后,提袍落座,挥手笑道:“该当秉公作断!”心中则道:看来桓氏子与这刘浓,友情并不深啊!唉,桓彝,情面我已至,你可切莫讲错,让我儿……

闻言,阶下之人纷繁抬目谛视,便是那些正在作题之人亦将笔暂搁,看向刘浓。此时红日初临上方斜角,漫漫投下一片,拂着青冠、月袍缓缓一荡,恍若莹玉轻烟。

其言甚朗,遥遥而漫。

有人前去择策,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欣但是喜。亦有人拆后满脸倒霉,苦笑连连……

言此至处,刚好行到阶下,顿步,指着丙类箭囊,朗声道:“便以此,戏尔,试之!”

“固所愿矣,何当请尔!”

正中儒者缓捋短须,挑眼看着刘浓,悠然笑道:“若按常例,理应以丙类题核之!刘郎君幼时便有郗公奖饰:珠联生辉,现在吴郡更是遍传隽誉,料来胸中定是锦秀藏怀,非比等闲。戋戋丙类题,对汝而言,不过牛刀小试尔!可愿戏尔试之!”

会稽学馆建馆三年,初年另有次等士族前来招考,当然无一例外尽皆落第,自那后便再无次等士族前来。模糊然,会稽学馆只容中、上世家已成暗例惯识,不想本日却再闻次等士族之名,世人如何不惊!一时候,指指导点不竭,有幸灾乐祸,亦有不觉得然,更有甚者缓缓点头,暗叹:幸亏如此好风仪,倒是次等……

顿!

“过誉!”

正中老儒缓抚花斑长须笑赞,边侧二儒含笑附议,此时犹能秉承心性,不徐不急、沉稳有序,甚是可贵!

角落处,站立的郎君脑袋微微一歪,不知想到甚,嘴角更翘,点头晃脑地撩袍落座。

阶下,但有聪明者、饱识者,皆深深堕入二人对话当中不成自拔,隔得半晌,间或有人恍然得悟,拍案大赞:“妙哉!”

正中儒者笑道:“为公允起见,还是行之以射策,刘郎君,择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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