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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桥女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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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游!

刘氏携着一大群婢仆送至庄墙口,杨少柳未见前来,有外人在时她向来藏匿不出。刘氏看着儿子,心中虽有不舍,可亦晓得此事关乎儿子积储名誉,只得再细细叮咛一阵来福,随后才将握着刘浓的手放开。

“郎君,不消愧,婢子给你一个!”祖盛的侍婢雪瞳胆小的托动手中的香囊,眨巴着眼睛,颇是怜悯自家郎君那不幸兮兮的模样。

“游思!”

少倾,待描完那处污渍,缓缓直起家,脑袋微歪,声音似喃若问:“妙也,点笔成蝇么……”

淡然一笑,将案上信纸折了,别离装入两枚锦囊,渐渐起家命来福遣人送走。再一转眼,见碎湖的目光在绿萝与黑璃俩人身上溜来溜去,知她尚在踌躇让谁去。心中不由得乐了,轻笑一声踏出室中,拜别娘亲和杨少柳去了。

此地既是舟渡,亦是车马道交汇处,为吴郡境内极驰名的水陆古道集散地。再因道口建得驿栈无数,是以哪怕在此炎炎夏季,此地亦是牛车成群、渡舟连片,画亭中则满满的坐着南来北往的行人。

小女郎轻声打断其兄的话,缓声安抚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阿兄何需为螟蛉之辈作恼,亦勿需忧心受人轻视。依小妹见闻,刘郎君断非那等势利之人,阿兄但去无妨。只需秉之以情,事之以礼则可。君子订交,待之若水也。”

未几时,刘浓怀中就抱了一堆,来福对此早有筹办,自牛车中获得大大的布囊,将那些香囊十足往内里一塞,呵呵笑道:“小郎君,加上前番得的,怕有上百个了吧!”说着,挑着眉看了看祖盛。

小女郎幽幽起家,霎那间,雪色轻纱襦裙似浪泄洒,渐渐回身时浅露一对蓝丝履,看着正迎上来的阿兄,问道:“阿兄,该备的东西,可都备好?”

女婢道:“小娘子,那是华亭美鹤呀,我们上回在虎丘见过的呢!”

一炷香后。

“哈哈!”

两车帘挑,仓促一瞥!

“嗯,便如此吧!”

绿萝格格笑答:“华亭刘氏也!”

小女郎淡淡一声轻嗔,随即视线寒微,慢声道:“华亭美鹤、醉月玉仙刘瞻箦,才识皆异凡人。其言诗乃心之发,闻其诗而辩其人,此人孤心甚傲,是个随心率性之人,不成平常度之。阿兄能得其共游,实属不易,切莫以言语打趣而怠慢!”

“阿兄!”

而她犹不满足,歪着脑袋总觉另有漏失。

碎湖得他一提示,眼睛晶亮如星,暖暖笑道:“对着呢,小郎君,是得让人跟着服侍,来福不会束冠……”

仅差半个牛头!

李彦并未接言,反倒皱眉思考,随后奇道:“华亭刘瞻箦,听闻其日前宛拒孙氏邀约,难不成真是因与桥然有约在先?”

车夫大吼,青牛、鲁西牛痛啼,车轱轳一阵脆响,四下乱作一通。幸而两边车夫俱是熟行,腕力亦极是微弱,险险将两车止住。

柳下,有人低喃:“阿谁郎君好美,如果能嫁作他妇,平生足矣!”

“但愿如此!”

李彦点头笑道:“如果踏游,桥玉鞠定然前去姑苏渡。恰好与我们同路,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阳光洒过来,将她的额角透得光亮胜玉。

“啪!”

雪瞳急道:“郎君,死不得!”

“小郎君,多带些衣衫,怕是要游上一段光阴呢……”

少年郎君叹道:“小妹所言甚是,可如果他见我只得一人前去,不知是否会将我轻视呢?可爱那李氏、孟氏,我致帖前去竟不回!”言至此处俊眉深锁,面显悲忿,沉声再道:“昔年阿父尚在时,这些次等士族年年皆来,可现在……”

牛车出庄门沿着巷子爬向夹柳官道,因是上坡路,车夫将牛抽得疾。将将拉出车厢,俄然,自其斜面疾疾插来一队牛车,目睹即将撞上,两边车夫皆是大惊,冒死制牛。

一个又一个的香囊!

绿萝娇声放笑,浑身如梨花乱颤,俄然想起碎湖教诲得端庄,从速忍住,但是忍得好生难受,瞄一眼自家小郎君,心道:如果小郎君能像祖郎君待雪瞳一样待我,那该多好啊……

少年郎君见小妹笑容入眉却模糊带着愁,突地想起一事,心中一恸,却不敢形于色外,暗中强自忍住,挑眉笑道:“小妹,待我见过那只美鹤,便将其揪来,先让小妹画上三日;随后再让其陪着小妹厮杀于棋盘,而后小妹纵横捭阖杀他个不亦乐乎,如何?”

少年郎君听得小妹羞恼嗔唤,反而气度尽开哈哈大笑,宽袖挥得轻巧,木屐踏得脆响;半晌不断的穿出层层月洞,绕过青潭朱廊,转出假山危亭,跨上牛车,沿着笔挺的暗纹青石路行向庄门。

姑苏渡。

画廊转角传来一声唤,漂亮的少年郎君自暗影处踏进阳光中,脸上带着笑意,挥着宽袖边走边道:“小妹,我得去见那华亭美鹤了,怕是十天半月方归。天渐热了,你要重视身子,不成久曝于外!”

“哦!”

……

后车随上,帘开,有人在车中拱手笑道:“李彦见过桥郎君,不知桥郎君在此多有失礼。”稍顿,斜掠一眼桥然的后车,奇道:“桥郎君,此番莫非意欲踏游?”

刘浓坐在乌木矮案后,悬腕将最后一笔勾撩,随后用嘴轻吹笔迹待干。名流踏游山间时,喜带侍姬亦不是毫无事理,这束冠颇是费事本身决然束不得,如果让个粗燥男人跪在身后梳头束冠,想想都渗人哪。可如果夜不散冠,现下日头渐热,不遭蚊蝇才怪!

少年郎君心中略松,昂首看一眼天时,见阳光已漫至竹林中腰,遂与小妹道别,待行至一半时,俄然转头眨眼笑道:“小妹且在家中安待,我定将其揪来也!”

“哦!”

公然,远远的一栋画亭里传来阵阵鼓噪声。

“来福,梅花墨可得带着,要好生保管……”

亭中少年郎君皆是吴郡士庶家属的精英后辈,四方踏游而至此。听得此言,纷繁将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桥然,有人恻然有人点头,点头者不耻,恻然者心黯:唉,桥氏昔年一门两朱紫,公侯俊立于朝堂不断,多么光荣!可惜过妖遭天妒,自二桥后,族势郡望日渐薄弱,现在唯余这桥然单独支撑流派,偏又惹了孟白皮,如果被其坐实品性不佳,怕是桥氏就此便毁了……

“格格格!”

闻言,两女缓缓对视,嫣但是笑,赞道:“华亭美鹤,果然壁人矣!”

而此时,柳间,有两名女子瞅得半天,终是壮着胆手牵动手,盈盈笑着将刘浓等人拦住,随后齐齐浅身万福,明丽笑道:“敢问谁家美人焉?愿作香萝倚碧树耶!”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唉!”

“嘤!”

刘浓微微一笑,缓缓点头,随后捧起膝上向秀所注《庄子》朗读。但见嘴唇开阖不闻声,心则随其而远矣!他极爱竹林七贤向秀《注庄子》,其间谈吐不偏不颇追索真道;不似郭象抄袭其论反注庄子,就算言词再美,亦不过缚粉自喜罢了。

画亭颇大,长宽各有三十步。现在,亭中聚着一群顶冠纱袍的少年郎君,桥然、李彦、孟离皆在此中。孟离对劲的挥着乌毛麈,大声笑道:“玉鞠兄,汝言与华亭刘瞻箦相约在此,为何此光阴渐薄西那只美鹤却未至呢?莫非玉鞠兄言之有虚!虚言者,言不敷信,行不敷果;人而无信者,不立也!真若此也,是为伪矣。孟离羞与伪者共尽于日下矣!”

二人齐笑。

“尔等!!”

舒窈?!

瞻箦,会来吗?

“咦……”

小妹言:瞻箦非势利之人……

而这青俊郎君聚友踏游,亦是士庶家属喜闻乐见的要事,一则:可使族中精英后辈交友广漠,相互增加人脉学问;二则:幼年未立时,如何才气申明播于野?大多皆是如此游来游去,游出来的。

祖盛趴在车窗上笑道:“瞻箦,世人皆知华亭刘氏有三美,岂不知应有四美,不,五美矣!”

世人随其而望。

PS:关于束冠题目,一向想解释,按说刘浓应当梳总角而不是束小青冠。不过,那也太丑了……是以,此处请大师容忍江山擅改哈。别的,束发非束冠,束冠费事,束发则简朴。不然上阵的将军,咱办。

孟离翻着白眼嘲弄道:“那刘瞻箦我亦有所耳闻,我表兄言此人气性傲慢致极,其与陆祖言交好,便是张仲人亦仿若入不得他眼,岂会与这桥然有友情。”

言罢,面现忿忿之色,朝着亭内众位少年郎君团团揖手,随后昂然退在一侧,心中则道:桥玉鞠啊桥玉鞠,你辱我在先,本日若不将你申明尽毁,难却我心头之恨!

“吁!!!”

小娘子羞然道:“我晓得啊!你快代我去赠香囊……”

祖盛面色难堪,他一个香囊亦没获得,两手一摊,苦笑道:“瞻箦,与汝同业,祖盛形愧尔!无宁愧煞矣!”

二人见得渡口已不远,久坐车中拘得不便,干脆弃车而步行。刘浓头顶青冠,身披月色纱袍,袍袖挥动时不尽翩翩;而祖盛亦有七尺颀长身躯,圆脸大眼颇是灵动。俩人漫言闲笑行走于翠翠河边,自是惹得路人纷繁立足而观,更有甚者借着画亭、绿柳讳饰,指着他们细细评头论足。

绿萝脸红红的踏出室来,端动手重巧的转过回廊,下楼后向着院中车队飘去。车侧有六名带刀白袍环围,听碎湖说此中另有一名杨小娘子的隐卫呢。

“呀,糟啦!”小女婢见了,掩嘴惊呼。

俄然,来福笑道:“小郎君、碎湖,来福感觉我们得带上墨璃或是绿萝,你看那祖郎君带着两个侍婢呢。”

女婢接太小娘子的清荷香囊,疾疾的奔向刘浓,边奔边叫:“刘郎君,稍等,等……”

碗大的青鸟在林间展转翻飞,窜过垂柳时猛地转头一啄,正中那只鸣得最欢的夏蝉,卡在喉中吞不下,随后尖嘴用力一甩。

唯望这阳光不再斜,祈盼这日头永不坠。

“啪哒!”

碎湖叫我端庄,可我已经够端庄了……

桥然被世人侧目环顾,心下大急如惶,额间细汗密布;后心则犹若芒刺在背,冰寒。他在渡口候得已有半日,却久久不见刘浓前来。本来平静的心神早已混乱不堪,每过一刻,心焦便更胜一分。

“罢,总胜于无!”

言罢,扬长而去。

吴郡之地,山秀水丽,非论春夏秋冬何季,总有风花雪月可续。每逢正季时节,遂有世家后辈聚而悠游,携得3、五子,或行山游水、或访庙拜观、或踏幽径而寻隐逸之士。

眉梢弯弯,笑意盈颜!

蝉入画中。

正欲晒画的小女郎烟眉微凝,随后淡淡浅放,伸出两根雪嫩的手指头,将犹自趴在画上不肯飞走的蝉捏起来,悄悄搁在案角;顺手提起一侧画笔,细细一阵勾画。

半晌,孟离怒道:“桥玉鞠竟敢辱你我为蠕虫、死物尔,岂能与他干休!”

“晓得了!”

夕照西垂,洒得左边河水波光潋滟、碎金舞鳞,右边则是片片老柳掩得排排画亭。恰遇此时阵阵晚风绵拂,风凉之意透窗而来直入心神。

刘浓将手中册本搁在膝上,淡然笑道:“哪五美?”

“是呢!”

独留两个怒发冲冠者面面相窥。

画亭中,有人捧着把小团扇,遮住半张脸,娇声慢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相逢相遇,适我愿兮……”

闻言,祖盛神情微愣,随前面色一整,正了正顶上之冠,深深揖手道:“谢过瞻箦,能得瞻箦为友,实乃祖盛之幸尔!”

画亭垂柳,古道口。

其间,见月斯咏,闻歌漫舞,极尽雅事。

……

这庄园极大,虽略有不及陆氏华亭别庄,但亦只在伯仲之间。自其庞大的范围与豪华装潢能够辩出,昔年定是中上士族,哪怕如本日渐干枯,亦非庶族豪门可对比。

“哞……”

“阿兄!”

这时,来福指着远方奇道:“小郎君,前面有人辩论!”

“阿兄……”

碎湖捧着东指着西,时尔命墨璃拿着这个,倏尔叫绿萝奉上阿谁。此次踏游,小郎君尚是初次参予,由不得她不正视。何况,这一游怕是光阴不短,总得方方面面皆考虑到才是。

“美鹤、美酒、美琉璃、美鲈鱼……”言至此处,祖盛瞄一眼后车中坐着的绿萝,嘴上贱贱的笑着,拖着嗓子意味深长的打趣道:“另有窈窕美女矣!”

……

而这少年郎君恰是桥氏家主,桥然。

“哈哈!”

忙得一早,足足装了两车!

祖盛咏得口干,抿得一口侍婢奉上的竹叶青,眨着眼睛似想起甚,吐着酒气再道:“瞻箦,此次踏游,不知桥郎君尚请有谁?”

“非也!”

祖盛接过香囊,猛的嗅一口,故作哀思道:“人若无仪,不死为何?”

香囊!

坐于斜面车中的少年郎君嘴角一翘,冷声道:“我当是何人,原是桥郎君!”

那只华亭美鹤,真能践约而至?

“噗嗤!”

看我何为?

天刚放晓。

华亭美鹤可不能成臭鹤呀!

“然也!”

刘浓行礼。

刘浓与桥然相约之处便在此地,因途中牛车有损担搁小半日晨光,待得与祖流行至时,天气已近傍晚。

鞭声响起,浩大车队穿林而出,两辆首车并例而行,边帘尽挑。

少年郎君不屑道:“单独踏游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尔!”

桥然胸中怒不成遏,这两人便是回绝其聘请的李氏李彦、孟氏孟离,正欲反唇相讥,突地想起小妹游思所言,缓缓按捺心中怒意,略一拱手,淡然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两位且自鸣尔!我与老友华亭刘瞻箦相约,不便久滞,就此别过!”

说着,他一时髦起,竟放声咏道:“月出佼兮,佼人撩兮;舒窈纠兮,劳心俏兮;月出皓兮……”

刘浓目光随书列而移,淡声答道:“贤人云: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忧则扰,忧而不救!茂荫,你我尽管赴约便可矣!尚请有谁,与你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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