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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下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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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

牛车顿止于柳道,辕上的车夫忘怀挥鞭,扭头回顾。

“扑!”

身侧的小婢道:“娘子得家主之命,去置些头钗。”

木屐踏桥,清风扫袍,水中倒映美轮绝奂。

琴声,悠悠回旋似絮,狼籍于风中。似苇一叶,似风一缕,别着初月,绕着心弦,经而不散。继尔,琴音突然一声长裂,若玉碎、纷繁。

笔迹固然苍劲有锋,但不具魂骨,确切丑。皱着眉头稍稍一思,嘴角浮起笑容,丑就丑吧,再丑亦是刘浓所书。整天临钟繇、学陆机、习卫夫人也未有所成,反而越习越苍茫,不如就如许对峙笔锋,大巧不工,大道彼苍,野百合也有春季嘛……

离谢氏庄院至纪瞻府。纪瞻精力略略见好,但满目俱是哀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事无从以劝,刘浓只得尽礼欣喜。

兰奴歪着脑袋看字,应道:“若论笔迹,本日不如以往,但若论笔意,嗯……尽情风发……”

夜尚未尽,月袍寒剑来往如风。

墨璃在廊上赶鹅,这鹅恁地讨厌,天尚未亮便叫个不断,小郎君尚未睡醒呢。何如这鹅身姿敏捷,时尔奔东、倏东窜西,她追了半天也未能将它赶出去。

绿萝看着纸上那弯曲折曲的蚯蚓,睫毛颤抖不休,轻声问道:“兰奴,小郎君写得好么?”她不识字,兰奴识字。

刘浓揖手笑道:“谢过仲人提示,刘浓感激不尽。”

鲍潜光斜桃着柳眉看了夫君一眼,格格笑道:“痛在汝,非在彼,汝之道非彼之所求,汝之君子非彼,彼之君子也非汝。”说着,素手重扣车壁。

许是惶恐过分,许是讨命告饶,小婢软趴在帘下,浑身惊抖,牙齿颤抖:“红,红,红姐姐……”

“别过!”

“莫叫。”红筱缩回击,葱白似玉的手中握着一柄手刀,长五寸,宽仅一指。殷红之血,染满衣袖,她回过身来,凝睇着小婢,轻声道:“该回了。”

满室生香。

稍作盘桓后,蔷薇牛车回转,将将行至小桥畔。张迈来访。张迈面色沉凝,见了刘浓欲言又止,刘浓微微一笑,邀其至室中再续。

红筱想了想,对身侧的小婢道:“汝且回。”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摒除统统外物,洋洋洒洒挥毫直下,月袖翻浪、速率快极,看得三个美婢面面相窥,神采极是不解,均在心中奇特:小郎君彻夜写字好快呀……

转廊,走角,下阶,叫过一个小婢,走向张氏庄院门口。

清风卷冠带,剑眉簇作寒。

“别过!”

“扑……扑……”

“回吧,你本不该来。”红筱叹了口气,扯太小婢头上的绣帘拭了拭手刀,眼睛在小婢洁白的后脖微微一滞,半晌,轻跃下车,行向草丛深处。

“哈哈……”张芳放声大笑,悄悄压住下腹那股腾腾邪火,也不知为何,这女婢越是如此,他越觉风趣,暗觉她与别婢皆分歧。

言罢,再度伸指轻扣车壁。

……

三婢与来福齐惊,到底是将小郎君吵醒了。

“哦,娘子稍待……”门随看了看红筱,这新来的女婢亦不知用了甚妖媚之法,使得家主为了宠她将主母都休了,可不敢获咎,忙命人套车送她前去县城。

一身花萝裙的绿萝斜倚于桥头竹林,见得小郎君返来。从速迈着碎步迎上前,秀长的眉悄悄颤抖,声音低柔:“小郎君,把琴给婢子吧……”

冷月无声静流,刘浓一夜睡得极憨。

刘浓将笔一投,看也不看案上笔迹一眼,懒懒的伸了个腰,摇着袖子踏入阁房。

红筱万福道:“是,李先生。”

刘浓看着林畔的来福、唐利潇、墨璃、兰奴。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而本身固然得遇这不尽人意的一事,但经得这纵情的一曲,心中却顺畅非常,有所失、必有所得,得失之间哪能事事皆顾,洒然一笑。挥着宽袖,迈着大步,直出院内。

鲍潜光嫣然笑道:“甚好,极好!今方始知,华亭美鹤竟有如此雄志、如许歌喉。”说着。微微侧着堕马髻,眨着视线,轻声道:“如此郎君,当为华亭美鹤也,如此高音,当为鹤唳于冥也。汝非知,我非明,岂可轻度而戏之?!”

桥下溪水潺潺。美郎君弹了一下袍摆,抱琴而起,眺望柳道深处,目光若星堕湖海、时明时灭。稍徐,将琴横陈于背后,双臂反抱绿绮两端,缓缓迈步。

“停!”

葛洪闭眼问道:“可有言语?”

白晰如玉的手猛地一抖,明白猫软了。

目送牛车拜别,刘浓于桥畔稍稍逗留半晌,随后回身走向庄中,法度迈得不徐不急,莫论江东张氏与张芳有何别情,沉思且徐行,刘浓披剑在身,惧过谁……

字丑,刘浓不丑。

桎梏,确如桎梏繁枷,美郎君洒然一笑,揖手不语。

一声闷响,人头滚落。

兰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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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芳见她出去,眼睛一亮,吐着浑浊酒气,笑道:“良辰有佳期,再过两****便是我张氏之妾,何需再做此事?”说着,便想伸手去抱她,谁知红筱却格格一笑,身子悄悄一绕便避过,随后伸出根雪嫩的指头,在他的额角一点,媚然笑道:“家主急甚?且待两日,两今后红儿必,必将身付予……”冷静的垂下首,不堪娇羞。

“仙嗡……”

红筱眯了下眼,再道:“且回。”

张迈大步走向牛车,待至车辕上,蓦地转头,跳下车,急步行至刘浓面前,长长一揖,大声道:“瞻箦,与君为友,实乃仲人之愿也!”

牛车迎着星月流走,曲音幽幽归伏于林。

待得练剑毕。刘浓抹了一把汗,抬目墙头红日,朗朗一笑。踏入室中,将昨夜所书的字一卷,乘牛车直走城南。

葛洪沉声道:“此子,委实令人痛煞!玉兮玉兮,其何如哉?”言罢,眼开半扇,紧皱着眉,微仰着头,面呈欣然。

这时,将将睡醒的明白猫插手疆场,顿时,满院都是鹅飞猫跳。绿萝与兰奴见状大惊,兰奴从地上捡了根竹枝,绿萝回身入室,出来时手里多了条绫带……

车中的葛洪罔然如有思,鲍潜光挑着边帘回望月下郎君,但见得林影重重。月衫绰绰,美郎君坐在月下、溪畔、林前,放声慨歌。

谢真石凝目着刘浓的字,初时的戏谑尽去,越来越凝重,继尔情不自禁的收回惊呼,美目在刘浓身上一阵流转,俏笑道:“道贺刘郎君。君已破桎梏也。”

钟繇《宣示表》、陆机《平复帖》各呈于案上摆布。刘浓安坐于案后,目光投于案上书帖,心中则安静若渊。墨璃用一根绣花针,将青铜雁鱼灯拔得更亮了一些,绿萝接过兰奴手中的梅花墨,缓缓转动着如雪皓腕,研墨。

“喵!!”

张迈深深谛视着刘浓,叹道:“此事怪极,阿父不准我探听,其间必有别情,瞻箦需得谨慎。”

“罢。”红筱低语。

小婢道:“红姐姐,小婢想与你一起去县城。”面上尽是希冀,似她这等小婢,长年便在庄中难以得出,内里的风雪与繁花与她们不相干。

红筱凝睇着瘫在案上的张芳,睫毛悄悄眨了两下,拔下头上银簪,以尖的那一头对准张芳的脖后,心想:‘只要这么一扎,这头腌渣豕便死定了,嗯,簪子是小娘子赠的……’将簪子吹了吹,悄悄的别上髻,捉起案上的竹筷,微微一笑。

“小郎君醒了……”

一曲《伐檀》时尔委宛。倏尔慷慨,渐尔又归深山。

乌头缠凤,雪藕燕汤……她的技术也极是不错,甚合我之味口。吃着美食,饮着好酒,张芳意态殊闲,未几时便暗觉酒意上头,伏在案上梦会周公,嘴里犹在嘟嚷着甚。

闻言,刘浓正眉肃目,定定的直视张迈,而后微微一笑,双手缓缓揽在眉前,缓缓作揖,朗声道:“君之所愿,亦乃刘浓之愿尔!”

鲍潜光笑道:“你欲与其断交,何需再问言语?”

张芳身着方冠葛袍,歪歪地坐于席中,面红耳热,酒意正憨。月前,经得与姚氏的那一场官司,张氏大获全胜,张芳在族中的职位更加稳固,在县中的声望更是一时无俩,便是乌氏与程氏也不得不暗伏其头。本日休沐,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不小酌而怡情。

筷子在张芳的脖子上几度伸缩,终是被她又悄悄搁在结案上,款款起家迈向室外,行至门口转头撇了一眼案上的酒菜,无声作喃:“且让你再多活些光阴……”

至半途,红筱叫停了牛车,懒懒的起家。小婢正奇为何泊车,突地想起一事,娇声笑道:“红姐姐,但是,但是想便利……”说着,瞅了瞅帘外,荒漠四茫,苇草深深,正适便宜行事。

“红姐姐……”小婢摇了点头,因常日红筱待她极好,便低声相求。

冷月千里,夜风绕林。

长河若流,冷月扑怀。

“唉呀,堵住它……”

“小郎君!”

张氏侍从问道:“红,红娘子,意欲何往?”

月下有桥,桥下有溪,溪畔有林,林前有美郎君,美郎君心胸有月,绿绮琴横摆于膝,双手展转拔弄,长声歌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兮,河水清且波纹。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乌程县,张芳庄院。

车行,小婢挑着边帘,神情雀跃。

辕上车夫闻声扣壁声,当即挥鞭驱牛,车轱轳辗过落叶伴着秋风驶向深深夜色。

月浮于窗,窗透人影。

墨璃急道:“到底是好呢,尚是不好?”

突地,青袍眉梢一扬,眼冷如刀,直逼红筱。红筱双肩微微一颤,垂眉敛目不语。而这时,红筱身后行来一名青袍,手捉带血之头……

“瞻箦……”

刘浓浅笑着将装死的猫递给墨璃,绿萝见小郎君衣衫松松,羞红了脸,从速上前替小郎君悄悄清算着衫带。稍事清算后,刘浓未有当即束冠,命来福奉上阔剑,于院中练剑。

“喵!!!”

“呀!”

小婢卷起前帘,红筱款步轻移,至车夫身后稍稍一顿。

小婢笑容凝在脸上,眼睛由苍茫急转惊骇,瞳孔愈放愈烈,继尔便欲惊声狂呼。

少倾,刘浓将《宣示表》与《平复帖》合上,叠在一起,反扣于案。提起双龙衔尾笔架中的狼毫,在梅花墨上微微一荡,而后疾疾转腕书下二字:刘浓。

“仲人,且饮。”刘浓浅笑着将刚煮好的茶轻递。

“哦……”

歪着头,打量。

刘浓未着冠,松拢着衣衫,斜倚着门,浅笑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墨璃,怎地了?”

青袍李越背负动手,伶仃于一株野槐下,见得她来,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小娘子有命,马上回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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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筱端着木盘俏巧的转过回廊,直入主室。

一炷香后。

“扑通……”

慢火烹水,沸水破珠。

来福按侧重剑,穿过莹莹点点的廊灯踏出院中,瞅了一眼乱局,心中顷刻火起,身形一个疾闪。堵着奔腾的白鹅,葵扇般的大手一扇,“嘎”的一声,白鹅扑扇着翅膀软倒。摞倒了白鹅。来福身形不断,大步流星的追向明白猫。

《伐擅》!

“嗯……无妨。”

三个美婢愣了半晌,没回过神。

次日,一声鹅叫,天拂晓。

曲渐止,音渐消。

葛洪坐在牛车中闭眼假寐,帘别传来轻微的沙沙声,随即车身轻晃,帘张,携风扑入一阵凉香。鲍潜光挑帘而入,笑盈盈的坐在身侧。

张迈捧着茶碗,茶香浓烈绕怀,但他却没有表情品此好茶。皱着眉头想了想,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茶碗一搁,朝着刘浓沉沉一个揖手,愧道:“瞻箦,张迈有负瞻箦所托也……”

“嗯。”

墨璃与绿萝齐声而应,随后相互对视,面色各别。绿萝心想:‘唉,兰奴识字,好短长。’墨璃心想:‘唉,不识字,好不幸……’

裂嘴无声而笑。

半个时候后,刘浓将张迈送至桥畔,二人道别。

明白猫见来福来势汹汹,慌不择路之下扭头便窜,谁知却撞上了一堵月色墙,那堵墙伸出一支手。刚好捏住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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