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雪林闻埙
“唉哟……”
漫漫雪坡上，桥游思扶着刘氏慢行，听得这埙声，明眸悄悄一亮，弯起嘴角看着奇石上的吹埙人。但见他站在银妆素裹中，一身月白长袍被风裂作旗展，浑不与物同。
祖盛边走边拍着抚手，仿佛在拍着某个节拍，而嘴里却笑道：“瞻箦，君欲习祖豫州，闻鸡而起舞乎？”
这时，睡意懵懂的祖盛与桥然沿着木梯而下，两人眉色俱略显困乏，昨夜三人促膝长谈，祖盛极是健谈，可他谈的既非玄论，也非诗咏，而是行军阵要。听得他一番侃慨之言，刘浓暗知他当兵之心已定，并未加以劝戒，将收藏的《吴子兵法》赠给祖盛。
刘浓将埙揣入怀中，朝着桥然与祖盛深深一个揖手。(未完待续。)
桥游思在室中并不觉太冷，本不肯着此云锦，何如晴焉怕冻着小娘子，便求着她穿上，这么一系上，顿时将桥游思的脸又笼得小了几分。
“噗嗤……”、“格格……”
“噗嗤……”
“喵！！！”
桥游思道：“非也，阖庄高低另有两千余人……”
巧思笑道：“滑雪，可想尝尝？”说着便叫太小婢，接太小婢手里捧着的奇物，提在手里摇摆，引诱晴焉。
庄园极是温馨，仿佛可闻声它正渐渐的复苏，悄悄的打着哈欠。
刘浓笑道：“二位兄长，休得讽刺。”说着，倒擒着剑快步迎向二人。
“呀……”晴焉掩嘴惊呼。
数息后，刘浓败下阵来，摇了点头，沉默笑了一笑，继尔神采一愣，又伸手拍了拍额，这才双手持着剑柄，朝着楼上的桥游思一揖，轻声道：“桥小娘子，晨安。”
桥然瞅见远远倚栏的小妹，脸上的笑容更浓，扬眉笑道：“华亭未有鸡鸣，但有鹤唳，不过，也闻雪、剑之声，声声催人也！”
桥游思迈着蓝绣鞋，眼睛盯着脚尖，回道：“窄袍、宽袍，如果着于戏猴之身，都不美。如果，如果，他穿戴，也就美了。”
远方。
“好勒……”
刘浓飞速的滑过雪地，大声喊道：“茂阴，别滑太急！谨慎雪坑……”
美鹤与阿兄们在前面不远处大声放笑，嘴里喷出团团浓雾，他们脚上穿了个奇物，像是薄薄的铁片，前后两端微翘，而两只手则各持一根棍子，美鹤双手用力一撑棍子，“嗖”的一下便飞出去了。
初见桥游思，刘氏便极喜，喜她那双眼睛，喜她浑身高低透着的纯洁，刘氏心道：便是这般的人儿，方能配得上虎头。
“妙极！”
桥然抚掌赞道，随后又指着千步外的雪林，喘着气笑道：“瞻箦，茂荫，莫若我等至此地咏赋何如？”
桥游思扶着刘氏，浅含笑道：“勿要为我担忧，我陪刘伯母，去吧。”
便在此时，那深红之人回过眼眸，漫不经心的一望。仓促一对，触目惊心。两人皆愣得一瞬，随后各自转走目光。
竖日，凌晨，一夜雪停。
“茂荫，茂荫，汝可安好？”刘浓与桥然趴在雪坑口，雪坑深约三丈，祖盛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坑中，摔含混了。
俩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在雪林当中有一方奇石，极是高耸危耸，若能摆席于此，饮雪高歌，想必是美事一件，当即便撑着雪棍向奇石滑去。
晴焉眼睛一眨一眨，看向自家小娘子。
“小娘子，快看。”
桥游思浅笑道：“去吧。”
古音八八，埙声最怅，埙声最殇。
“桥小娘子……”碎湖绕过廊角行来，弯着身子万福，手中捧着一对奇特的物什，呈蓝色，辨模样仿似稍稍大一号的绣鞋。
“瞻箦……”
而此时，中楼的正门‘吱呀’一声开了，巧思与留颜扶着刘氏走出来，刘氏一出来便将目光投向北楼，北楼一向空着未住人，但是刘氏每日都命人好生打扫，一应家具陈列与中楼、东楼划一，在刘氏的心中，北楼是她将来的儿媳，儿子的新妇所居。
平心而论，因昔日被郗氏毁约之故，刘氏对儿子与陆家小女郎并不看好，依得她的心，儿子最该当娶的便是柳儿，柳儿有倾国姿容，心善且柔慈，明礼而有方寸，定能助儿子将华亭刘氏昌隆昌隆，何如儿子与柳儿仿佛都不太情愿。
“咦？”
桥游思睡得沉恬，起得亦颇早，现在正倚着雕栏看楼下的人练剑，只见刘浓身穿苗条箭袍，正仗剑俯仰腾挪，一时剑光霍霍，英姿勃勃。
“甚好！”
因隔得较远，桥游思天然听不见他在说甚，但却能辩白他脸上美意的笑容，弯着嘴角，浅身还了一个万福。
晴焉接过衣物一看，不识得，问道：“碎湖姐姐，这是怎生穿的？”
桥游思低头一笑，捧着小手炉撤退。
阔剑团战四方，但见寒影成阵，四周八方俱是剑影。快速，刘浓双足在树杆上一蹬，借力回身反刺，一剑正中两丈外木人。
桥游思心中好生羞窘，看来，现下华亭刘氏的人都晓得她不耐寒了，回转室中换了鞋，出室时赶上笑盈盈的刘氏。刘氏挽着桥游思的手，愈看愈爱，恨不得把这像水普通的小人儿揉进内心才甘心，桥游思羞得没边，轻声的答复着她的各种问话，而那些问话，都是怪怪的。
明白猫蹲在木梯的抚手上，正在瞅着院中的某个角落，那边仿佛有田鼠出没的陈迹，祖盛右手溜着抚手而下，竟把它当作了抚手上的装潢，伸手一拍。【ㄨ】
被刘浓的目光一逼，桥游思的头微微向后一缩，眼睛眨了一眨，刹时便定住了退势，又想了想，敛了一下眉，怯怯的，但却正正的，直视。
三个少年郎君将雪鞋一脱，站在石上凭风瞭望。而此时，满山漫林都是华亭之人在捉冻僵的兔子，不时闻声喝彩阵阵。
“喵……”明白猫极怕刘浓，想要转向，但是已然来不及。
雪林深处，身披大红斗蓬的杨少柳从树下捉起一只冻僵的兔子，侧首闻声这埙声，微微皱了皱眉，搭眉眺望声音来处。
祖盛初学滑雪，极喜这类风驰电掣般的感受，迎着北风，嗖嗖嗖滑得缓慢，叫道：“我眼所见，唯余茫茫，何来雪……唉哟……”
此人是谁？
华亭主家五楼，中楼居正中，东南西北四楼，呈四方四位将中楼拱卫。楼楼贯穿，四楼的二楼上，各有颀长的楠木回廊中转中楼。
刘氏娇笑，桥游思也笑，感觉刘伯母好美，心道：‘怪道乎，美鹤那般都雅。’顺手接过留颜递来的小手炉，说了声：‘感谢。’
刘浓笑道：“稍后，温酒，烤野兔！”
眼下，桥游思便住在北楼。真巧，她的心机便是儿子也不晓得，但是儿子却安排阿谁小女郎住在那边。莫非，此乃三官大帝的旨意？
晴焉所指并非是他们，而是超出了中楼中转庄墙下，在那边，茫茫雪地中盛放着一束深红，这一抹深红被青衣白海棠环围，面上缚着丝巾，看不见姿色，辩不清真容。
“唉……”晴焉幽幽的叹了一声，桥游思歪着脑袋抿嘴一笑。
桥然笑道：“茂荫之啸已不滞于物也，桥然便以一曲歌之。”言罢，振了振嗓子，清声唱道：“忆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而它所飞的方向，正正朝着刘浓。
“唰！”、“唰唰唰！”
瞅了一眼北楼，恰好瞧见桥游思宛约窈窕的背影，若说这小女郎的身子也实在荏弱，但是这仍然制不住刘氏对她的爱好，一夜未眠，面前内心满是她，当下便叫过巧思低低一阵叮咛。
“见笑。”
“簌！”阔剑震得木人前后摇摆。
“哦……”晴焉长长的‘哦’了一声，又摸索隧道：“小娘子，大郎君年后便要去豫章，届时，庄子里便只要小娘子一小我了。”
晴焉学着巧思的模样，将薄铁片绑在鞋上，撑着棍子歪倾斜斜的飘走了，飘着飘着，“扑通”一声滚倒在雪中。
“呀，真好玩！”晴焉惊呼。
半晌后，刘浓与桥然找来绳索，把祖盛从雪坑里拽出来，祖盛喘着粗气，怀中抱着一只肥大的兔子，哈哈笑道：“瞻箦，有所失必有所得，瞧我捉了个甚……”
大要光亮，内里有绒毛，鹿皮，风雪不侵，碎湖也穿戴一双，只是色彩分歧。
待桥然唱罢《采薇》，刘浓从怀中摸出一物，倒是一枚精美的陶埙，看着惊诧的二人，微微一笑，而后捧着埙，就着碎琼乱玉，迎着满林雪风，将满腔胸怀尽洒。
二人对视，刘浓目如星湖，略带侵袭；桥游思微浅笑着，干净可透。
将将踏出室来，晴焉便指着某处惊呼，桥游思顺着她的手一眼看去，只见刘浓正站在中楼的二楼上，挥动手大声笑语，院内院外簇围的上千人哄然喝采，震得人耳鼓发麻，随后便连续的漫向庄外，白袍、青衣、细弱的健汉，娇俏的女儿，个个面带忧色。
桥游思捧动手炉默行，在心中暗问。
雪地上，祖盛的身影俄然不见了。
“尚，尚好……耶……”祖盛挪动着身子，感觉脖子下硬硬的有物。
桥游思前脚刚进房间，巧思后脚便至，手里捧着一件雪绒绒的衣物，笑道：“桥小娘子昨夜歇得可好？主母命婢子来送冬衣。”说着，又命身后跟着的小婢将三个金丝楠木小手炉放在矮案上，都是将将才加的火，透着阵阵暖气。
刘浓并未伤它，扔得不轻不重，刚好砸出个雪洞，只余一个猫头，朝着刘浓身后的墨璃“喵喵”的叫。墨璃心中不忍，将它抱在怀里，伸手一遍遍的安抚。
“但是，小娘子。”晴焉有些踌躇。
稍后，桥然来了。
一时候，那略带伤感的埙声展转来去，丝丝缕缕穿过林，漫过野，飘至所闻之人的心尖。
巧思眉梢悄悄一颤，笑道：“婢子叫巧思，碎湖是巧思胞姐。”说着，接过晴焉手中的衣物，在脖子上比划，说道：“主母亦不耐寒，这是小郎君特地为主母制的，叫云锦。”
雪晴了，满眼银裹，刘浓请桥然与祖盛外出访雪，在华亭刘氏庄园的后山，有野梅簇簇，有冻僵冬兔。昔年，华亭刘氏草创之时，因粮粟秋黄不接，刘浓便策动庄民储鱼肉，入山寻野味。殊不知，此地的兔子挖洞极浅，遇雪便冻，一群人入山后，但见得兔子们都冻僵了，一捉一个准。而后，每逢雪浓，华亭刘氏上高低下便会由小郎君择日，入山捉兔，从而遥慰昔年之辛。
晴焉一声娇笑，看着三个少年郎君在楼梯上笑闹，她的眸子定在美鹤身上，好一阵才回转目光，跟着小娘子走向房间，轻声道：“小娘子，本来，穿戴窄袍子，这么都雅啊。”
一啸毕罢。
是可忍，孰不成忍！明白猫顿时怒了，探爪反击，一把将祖盛的手背抓出五道血痕，祖昌大吃一惊，吃痛之下，顺手一挥，将明白猫挥得飞了起来。
“呜……”因而乎，不幸的明白猫再次被刘浓捉在手中，还没等它装死，身子俄然一轻，而后“扑”的一声，被美郎君顺手扔在雪地中。
云锦，若围脖而分歧，似披风而非，围系于脖间，背后垂着丝丝流苏，不但美妙且更加御寒。
留颜嘴角微弯，淡雅的万福。
桥游思怕冷，闻声访雪便不想去，但一传闻捉兔子，明镜之眸颤了一颤，竟恳求阿兄带她去。桥然见她浑身高低都笼得死死的，又细心的一阵扣问后，得知确属无妨，便只能由着她。
千步以外，转眼便至。
“扑通！”
刘浓收剑而回，竖于面前，并起剑指由剑尖抹至剑柄，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剑，气沉入丹田。剑眉微微一扬，晓得左上方有人正行探视，而在阿谁方位便只要桥游思，本来想收剑走人，但不知怎地却就着收剑之势，目光往左上方斜斜一挑。
祖盛看着苍茫雪野，心中鼓荡起豪情，朗声笑道：“若言咏赋，大好江山，言语难以尽之。祖盛鄙人，愿以一啸鸣之。”说着，叉手于腰，纵声作清啸。他的啸声虽不若张迈那般似滚雷惊云，但却让人闻之而畅怀，久久的盘荡于雪中、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