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华月如笼
“女正，休得胡言！”
谢尚懒洋洋的俯身将酒盏拧在手中，瞅了一眼远处的一株桂花树，见树下有人捉笛回投，嘴角悄悄一裂，慢声咏道：“桂香燎漫嫦娥宫，今方恰作与古同；九天神女应悔昨，偷药辗入梦寰中……。”
“谢过！”
袁女正身着艳桃对襟襦裙，梳着堕马髻，插着雏凤步摇，双手端在腰间。款款跪坐于月白苇席中。看似端庄文静、温文若雅，实则不然，如果细瞅，她正坐得不耐，半边身子斜斜的倚着背后桂花树，点漆如星般的眼睛则左闪右闪，好似在找寻甚。
正在四周找她们的谢奕神情一喜，笑道：“甚好，瞻箦、季野，且随我来！”言罢，踏太小桥便走。
嗯！
褚裒所染之画为全景图，待得日将西垂尚未结束，因此错过此次评品。然画作确属上佳，极尽波澜壮阔，共分三景，将大半个镜湖、全部王氏庄园、以及山上、山下的行人皆归入此中。辩其定形之貌，画风颇古、匠心独具，山川行的是层次推染之法，而人物则是描神。二者融会为1、难分相互，正应得那句话：人行若画山川，焉知山川似画，尚是人亦入画。
兰花续流，定将停至袁、萧处，世人皆心知不喧。此不为怪，弄笛之人乃故意而为矣！王谢袁萧上等朱门，精英弟子无数，趁此佳节展露一二，亦为即兴添雅也。
转念再一想：嗯，怕是其今后所书之序，乃本日偶生感念矣……
谢裒犹自沉浸在画作当中，神情悠然，嘴角带笑；刘浓挥扬着宽袖，木屐踏得轻巧；阵阵轻风袭来，撩起俩人袍角，俱是翩翩少年。
“抱愧！”
闻得唤声，谢奕等人齐齐回顾。
“你为何不……”
目前世人皆坐，唯有刘浓独立。
身后锦袍郎君眼睛顷刻雪亮，随后缓缓悄收，渐渐将酒杯一搁，身子微微前倾，抚着麈尾笑道：“道畿曾见过那美鹤两面，确是冰雕玉砌之辈，令人望之汗颜尔！再论其诗、其琴，皆不入俗流，若细论其妙，当属道畿平生罕见矣！嗯，难以述之于言……”
笛声，悄隐。
待其定形结束，瞅了瞅天时，悄悄一声咳。
锦袍郎君斜靠床侧雕栏，嘴角带笑、神态惬适，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白麈悄悄一扬。制住谢裒之言，而后淡然笑道：“唤我道畿则可！”
袁女皇伸出一根手指头，跟着音阶点着面前的小酒杯，嘴角弯弯，眉亦弯。
“哼！”
纪瞻扶着长须笑道：“幼儒开轴，老朽亦待也！”
四下里，觥筹交叉，轻声笑语不断。
刘浓面呈涩然，微作揖手，目光环掠四野找寻空位，但他们来得较晚，那里另有空余之处，除非让来福再行摆案，可此时天气已晚。
袁耽朝着刘浓挥了挥手，而后指着身侧空位，笑道：“为何要去别地，且来此处安坐。”
谢裒悄悄瞥眼锦袍郎君与纪瞻，暗中稍作筹措，见月已尽起，世人皆向此地看望，不便再行久滞，遂将案上酒盏捉起，缓缓起家，踏出矮案，迎至水边，持着酒盏环环作邀。
袁女正悄悄瞥一眼刘浓，冉冉坐直了身子，把玩动手中青铜酒杯，漫声道：“刘郎君，那是尚兄的位置。”
闻言，刘浓身形蓦地一顿，剑眉随即扬挑，神情略显不天然。
在坐之人，皆起家相合，便是小女郎们亦不例外。
谢裒拱手作谢，亦未几言。按批评之例，上等门阀后辈最次亦是三品，谢尚此诗虽不是上佳之作，但亦别具一格，当得上中。
“然也！”
待行至古槐转角处时，袁耽与谢奕由下方寻来。得知褚裒错失时缘，二人纷繁出言欣喜。褚裒面上神采如常，并未有涓滴烦恼，反而笑言：何憾之有？如果以而得佳作一幅。足以慰怀。
闻言，袁女皇身子略倾，隔着袁女正看向美郎君；谢真石本来正以一根手指戏弄杯中之月，听得此言稍稍一顿，歪首投目相顾。
袁耽与谢奕皆未参予行雅，俩人看了会褚灾作画，便被谢裒遣人来叫走。刘浓在山颠陪褚裒作画时，萧然、桓温等寻来，浅聊一阵便亦各自归去。
锦袍郎君将手中白麈微微一举，随后缓缓向下一拉，算作揖手，笑道：“幼儒先生与纪俊皆乃当世名流，海内共瞻之秀，道畿岂敢居前，请俩位开轴，道畿尚等着闻诗赋而追月呢！”说着，眨了眨眼睛。（纪瞻，江左五俊！）
待得四下归静，朗声道：“今方仲夜，月坐天怀，冷风微习，相聚于流；头顶之玉，恰若西子之眸，不遮；身侧诸君，浑似少伯之才，不掩；观此月，吾甚寥之，观诸君，吾甚喜之；愿以此酒，祭月于朗朗！愿以此酒，诉幕于苍苍！愿以此酒，与君共畅！”（诉幕，幕怀，咏志）
突地，眸光突然一放，而后悄悄收于眼底，渐渐侧身面对袁女皇。细声细气隧道：“阿姐，我瞥见阿兄了。”
一诗咏罢，世人皆赞。
稍徐。
“劳瞻箦久候，谢裒汗颜！”
待得月居正中，天上地下，唯此玉月，唯其独尊，再无它物。
这时，纪瞻笑道：“非也，若论美姿仪，自叔宝敛后，另有何人可及华亭美鹤矣！”
袁女皇一声娇嗔，粉脸悄但是红，她们的追月戏玩，得在曲水流觞以后。转念一想，怕是统统的世家女郎皆在等候早些结束吧。
夕照眠西，夜月将起。曲水流觞的半山腰，女婢们提着碗大的雪灯俏立于清溪两畔，将四野映得一片玉朗。沿溪之侧，尽铺苇席、错摆矮案。其上置着各色生果点心。
在水之源，几名锦袍华服者列坐于案后，谢裒、王侃、纪瞻皆在此中，另有一人锦袍玉冠。年方二十来许，眉长似柳扫，眼明若珠嵌；斜鼻作峰，淡唇稍弱，浅浅一抿，便作刀薄。因夜迷朦，此人静坐于三人身后的矮床中，且有巨石侧掩，教人模糊约约间，极意忽视其影踪。
谢裒笑道：“然也！”
刘浓由衷奖饰。
“而后……”
恰若此景，和顺非伶。
咏罢，亦不待人奖饰，将酒搁在唇边，悄悄一吸，饮尽。
袁女皇抬开端来，缓缓坐直身子，右手叠着左手，在腰间悄悄用力。伸展着微酸的双肩，随后轻柔笑道：“而后呢，小妹。”
一语落地，身侧二人微顿，谢裒笑而不言，王侃略显难堪。
笛声嘎但是止。
端颜正目坐案后，目睹木兰花即将从其面前掠过，飘向萧然。微微一笑，亦不觉得意，正欲擒杯小酌。
兰花灯，飘浮在水，随势而流，来到一个小旋涡处，一荡三晃。
他竟见过刘浓，且评价如此之高……
“阿姐！！”袁女正细眉微扬，声音稍略减轻。
王羲之把着酒盏，稍稍沉吟，朗声作咏：“兰亭花无序，而后莫相离；虚幽生静气，风月喻天怀……”
兰亭花无序……
袁女正嘴巴一嘟，顿时闷闷不乐，心想：‘如果我唤，那只美鹤多数不会来。可如果不唤，他更不会来！莫若，尝尝？’细眉一挑，便欲起家号召本身阿兄。
身侧暗香暗浸，袁女正嘴角微翘、微翘。
谢裒持着酒盏，仰天，一举邀月，而后将酒水缓缓洒入溪中，世人皆随。此时，月光投影而入，冠带、轻纱，纷繁拢入九转曲中，恰作因月成画。
“然也！”
袁女正娇呼：“刘郎君，停了……”(未完待续。)
袁女正眨了下眼睛，将本身案上的小酒杯拿起一个，瞅了瞅，神情仿佛颇是不舍，稍稍踌躇，终是悄悄放到阿姐案上，悄声道：“阿姐，而后，你应当叫阿兄过来坐。”
“幼儒先生！”
刘浓边观边暗叹：仅凭这定形伎俩，已可略窥其功力，怕是与舒窈不相高低。不过，若真想将此画作毕，没个十天半月休想！
道畿……
恰于此时。月起。
王侃笑道：“仁祖之姿，美哉卓卓；其性浑不见物，清畅似达矣！嗯，此诗，当为上中。”
另一侧的谢真石已然起家，朝着谢奕等人唤道：“阿兄！”
“瞻箦！”
刘浓行至桂花树旁，借着浮白灯光将树下的袁女正辩清，眉梢微微一皱，摆布瞅了瞅，见边沿处另有一方空案，便欲前去落座。
袁女正微微侧首，盯着刘浓的侧脸，愈看愈喜，伏在腰间的十指交缠，根根嫩白；翘着嘴角，笑盈盈地问：“刘郎君，你猜那木兰花，可会驻停于君之面前？”
袁女皇浅浅一笑，顺着小妹的目光一瞅，神情犹然一愣，话语嘎但是止，只见在她们斜劈面的小桥畔，几个少年郎君正东张西望，此中有一人恰是阿兄，别的另有美鹤一只。
“哦，而后呢……”袁女皇正在低首默数矮案上的小酒杯，一共有十五个。足足能够盛十五个小玉轮，而她刚好芳华十五。
“噗嗤！”
稍顿，将麈柄轻击矮案，再道：“彻夜，该当闻其咏诗！”
正思间，笛声再停。
当下，俩人沿着盘肠小道下山。
“确属我位。”谢尚摇着宽袖，慢悠悠的从溪水泉源度过来，朝着刘浓微微一笑，就坐于案后。
当王羲之起家之时，刘浓捏着酒杯的便微微一顿，再听他将这诗咏出，心中顿时暗奇：他怎地竟将《兰亭集序》之意咏出来了？彻夜明显是仲秋，不是上巳三月三啊，何况此地人数近百，亦与兰亭四十二友分歧。莫非，史载有误乎？
这时。谢裒微微拧身，轻声笑道：“太……”
王、谢、纪，三人齐齐一怔，面色各作分歧。
“过赞矣！”
有人捉灯而起，朗朗一笑，卧蚕眉随之飞挑，恰是王羲之。
谢裒浓眉暗凝，嘴上却笑道：“道，道畿，仲秋之夜，月已占空。莫若由道畿开轴？”
纪瞻撩着长须笑道：“妙哉！触类以通，逸少虽不擅赋诗，然脾气高洁若兰，风仪标姿如竹，足堪与月媲美。此诗若论立意，当居一品而为，若论字句，亦属中上之作矣！”
待礼毕，谢裒再取一盏，将其置于点灯木兰花，目逐明灭的兰花随水而走，深深一个揖手，转入案后。
其间，那周义终究发觉到刘浓地点，不时投来窥视的目光。刘浓端坐席中，对其视而不见，无它，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算。
圆月静流，天气映印成空。初见此月淡淡朦朦，恍如有人不慎将玉珪投入墨中；渐尔洁白光辉，中有斑影婆娑。衬得秀月素雅轻浮。不知何时，如水华光悄悄浸下，好似笼着烟纱，于沉默间便将这片大地浑然一统，尽作白暇。婢女们手中的雪灯。被月光一掩，只若莹虫，点点。
便在此时，有女弄笛，笛声悄悄宛转，明丽亦如月，眷着冠袍，恋着月纱，寥寥娜娜绕着满场如絮飘。音色纯和，徐缓若吟，令所闻之民气胸悠悠，面不见愁，亦不会堕入此中。
“干脆得好！”
袁女正瞅着阿姐嫣然一笑，娇声道：“阿姐如果想这恼人的曲水流觞早些结束，莫若去找那吹笛之人，令其一曲勿停，如此三轮转酒，应是快极！”
刘浓笑道：“季野此画极伟，待画成之时，可否借刘浓一观？”
曲水流觞，开端。
“与君共畅！”
刘浓稍稍作想，若再拘泥不化，难道太着陈迹？当即抹平心中顾虑，洒然一笑，几个疾步踏至案后，微微一拂袍摆，缓缓落座，目不斜视。
褚裒笑道：“何需言借，便是送予瞻箦又何妨。褚灾本来亦是想作半景图以凑时节，未想一时触景难耐，是以便干脆妄为了。”
刘浓眉梢飞扬，闭唇不猜。
王侃把着酒杯邀饮，嘴里虽谦逊着，面上洋满笑意。
郎君们三两成群，或闲谈、或吟哦、或喝酒，神态俱是盎盎洋洋。桂花树下，小女郎们明灭着敞亮的眸子，围着一簇簇小木盆、小酒杯，不时抬首望月，面呈期盼之色。
褚裒将笔一搁，凝睇一阵，再放眼掠过四周，见偌大山颠只余本身与刘浓，神情略带涩然，眼中却藏着笑意，明显对画何为是对劲。
袁女皇柳眉微颦，伸出三根手指头，捏起边角处的小酒杯，悄悄放回小妹的案上，低声道：“女正，莫混闹！若让阿兄晓得，你教刘郎君如何自处？”她已经劝太小妹，陈郡袁氏和华亭刘氏之间犹若天壤之别，但愿极其迷茫，何况刘郎君亦一定情愿。但是依小妹的性子，怕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