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中兴
“复辟了,复兴了,国度有救了。”一贯沉稳的沈三叔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他蓬头跣足地冲了出去。
侯县长内心窝火,也不敢发作。只派人吃紧往北京发电报,保举隐逸贤达。
朱二爷满面东风来向沈三叔道贺:“可喜可贺,世侄,我但是给你寻了一头好婚事。”
这时县府下达了省会里来的布告:“家家都要挂龙旗,道贺大清中昌隆运。”
孔庙也没有了大成至圣先师的牌匾,辛亥那年被反动党砸碎了。孔庙前祭奠的空位,现现在开满了倒卖古玩旧物的杂货铺。
“张相国父执:
他尊称此四报酬本身的商山四皓,这是效仿汉惠帝的旧例。汉高帝刘邦想撤换掉太子刘盈,改立本身敬爱的戚姬之子快意,吕后得知后,求救于张良,张良已经不问世事,耐不住吕后的滋扰,只要她高车驷马把商山四皓请到便可。公然刘邦在朝堂上见商山四皓立在刘盈身后,知刘盈羽翼饱满,便搁置了废立之事。
此次再也没有人敢说沈三叔没有目光了。有人说:“沈家三少爷未卜先知,早就看破了统统了。别看他疯疯傻傻,内心跟明镜似的。”
当夜,侯县长命人带了三千六百块大洋送至沈第宅,外加十匹玫瑰色的苏绣软绸缎,一副翠玉手镯,一个翡翠扳指。
侄儿侯赢拜上”
“三少爷,城东马家的二蜜斯但是要出阁了,我托了吴妈给你去问问,也许有点谱子。”周妈道。
在这隆冬时节,躲在树影下乘凉,身上都腻出了汗,更何况是一起疾走。
次日,侯县长命人在孔庙的西面,辟出一块空位,为沈三叔造起了生祠和牌坊。
“烦请朱二爷能尽快成全此事。”马善才就怕别人捷足先登,依他的意义,干脆今个儿结婚最好。
一条赫大的题目把沈三叔的目光吸引住了:“张辨帅进京护驾,清废帝宣统临朝。“
但是,此事却在全城传开了。一贯目中无人的侯县长,在沈三叔的门楣下低了头。侯县长成心为之的礼贤下士的行动,却不料被坊间曲解了,成绩了沈三叔的名誉。有人尊他为“当代颜回”,有人说他是“陶潜复活”。赵四爷颇以文采自居,撰了一副春联,送至沈第宅“箪食瓢饮,但求文脉于千古;束发明志,唯有隐沦著令名。”
礼品沈三叔是笑纳了,他用度宽裕,固然也不为五斗米折腰,却也要五斗米度日。
侯县长内心策画的是,沈家三少爷是苏锡地区出了名的尽忠清廷的小固执,硬脑袋儿,哪天把他保举到京师,天子一欢畅,说他敦书知礼,连升三级也未为不成。
侯县长笑容相迎:“四位俱是江阴县城的柱石,侯某到县来半年不足,一向未能亲至拜见,失礼失礼。”
他这愈是冷却,侯县长觉得礼数不敷,涎着脸皮道:“沈少爷,烦请您任县里资政,每月三百块大洋。”沈三叔只是拱了拱手,道:“承蒙抬爱。”就此别过了。
侯县长,也就是此前炮轰了兴国塔的侯营长,在张辫帅的都督府里做过事,他一贯惟张辫帅马首是瞻,此次天子复辟,他也忙得兴头兴脑的。
沈三叔从青果街跑至虹桥路,一起跑一起嚷,路人都被他这披头披发的模样吓到了,孩子吃紧地往母亲的怀里钻。
侄儿侯赢自开府暨阳,抚境安民。今闻大清复兴之事,喜不自禁,暨阳乃江南文萃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有我大清之忠贞之士沈世铨,名重一时,才高于世,辛亥事情,誓不剃发。暨阳黎庶为立生祠、牌坊,今述其去处,以表其高行,志其节烈。
这一日沈三叔拉过一张报纸来,低着头,观瞧着,报纸是他宣泄心中不忿的素材,不管是《申报》抑或是《北京晨报》,传至江阴,总要晚一天的时效,沈三叔却涓滴不在乎,他有大把的光阴,破钞在离乱的时势上。周妈正在给他梳着发辫:“三少爷,你这头发迩来但是掉了很多。”沈第宅的仆人一个个的拜别,只要周妈因为打藐视着沈三叔长大,不忍他一人活着间度日,就留了下来,一日三餐照顾着。常日里靠给人浆洗衣服度日。沈三叔的父母都过世了,他也快到而立之年,她仍风俗地唤他作“三少爷”,改不了口。周妈万事皆好,唯独嘴巴上太干脆,拉拉杂杂没完没了。每日朝晨,便叮咛这,叮咛那,沈三叔嫌他烦,却不敢同她辩论,躲着她,话也不上内心去。
江阴城里出了名的四个遗老遗少,沈三叔、朱二爷、赵四爷、沈五爷,俱被发了拜帖延请至县府里,名曰“共商国事”。
沈三叔回想着商山四皓的典故,却颇觉不雅。“天子用的商山四皓,如何他一个县长,也配!”他越瞧侯县长越不扎眼,獐头鼠目,黑赭色的脸膛上,另有一颗黑痣,太不吉利,定是个煞星。
朱二爷略略把马家的事情一讲,沈三叔也没有别的定见,直说:“全听二叔的安排。”
村东头马善才家的女儿,也就是周妈口中所说的托吴妈去过问的阿谁,倒是忙活了起来,他家颇费周折地找到朱二爷。朱二爷命人从阁房抬出他的紫檀木太师椅,他高踞其上,看着马家送来的礼品,道:“马老爷,你这不是见外了。沈家世侄的事包在我身上。”
“面无善痣”,沈三叔内心嘀咕着,就把侯县长给冷却了。
“三少爷,三少爷,哎呀,你辫子我还没给你辫好。”周妈拍着大腿直嗟叹。
沈三叔跑过了南菁书院,这里改名为南菁高档书院后,沈三叔再也没来过,这还是头一遭。他晕倒在了孔庙前的拱桥上,嘴里还直嚷着“我要向孔贤人汇报,天子回了龙庭了,天下有救了,文运又要昌隆了”。
一个店铺伴计把沈三叔搀扶起来,灌了他几口水,沈三叔垂垂回转了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