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所谓佛缘
如生……
如生轻手重脚地回禅房清算了两件换洗的僧袍,拿上积累下来的几个钱。他摸了摸怀中的信还在,手指触碰到那块自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耳边响起了杜明心欢畅的声音:“……这个说不定是你爹爹给你娘亲的定情信物呢!”
崔嬷嬷赶紧笑道:“是老奴犯了忌讳,这就是碗煮得浓浓的红糖水,不信您喝喝看?”
想到这个龙眉凤目标少年和尚,杜明心有了一丝扯破的疼痛。
“真是个笨和尚!你跟着乌有先生读书,莫非不知‘双鲤’的典故?”
沉塘抑或削发,对于父亲来讲,大抵没有甚么别离。
“如生,你的命数不在佛门。”
“还请杜公子指教。”
如生擦了把眼泪,慎重地向方丈磕了三个头,拿起那封信便要回身拜别。
如生敛了气味,站在床边,凝睇着熟睡的杜明心。她的脸如同白瓷普通,上面印着两朵红云。明天被雨淋了,她还在发热吧?那樱红的小嘴因为发热而显得素净欲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慵懒地闭着,却叫如生莫名想起常日里,她活力起来,那瞪得如同小猫一样的双眼。
反正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莫非还怕么?只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闻听此人乃是孤儿,从小长在少林寺,不知为何投奔了陈元泰,才有了那一世的赫赫军功、繁华繁华。
杜明心正懵懂不知情由,就在上京路上被身边的丫环秋林一碗汤药送了性命。
五年前,杜明心畴宿世的梦魇中醒来,母亲坟头上的草已经有尺来高了……
他悄悄地取出那块双鲤玉佩,放在杜明心的枕边。
杜明心痛苦地摇了点头,情深缘浅,徒增烦恼罢了。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为体味开宿世的仇怨和迷惑,五年来杜明心成心交友少林寺的和尚,只盼着能与那位晋王爷了解于微,今后好解了她的性命之忧。
少林寺一间禅房内,昏黄的烛影摇摆,映着方丈师父老迈慈爱的脸。
如生放下心来,正要自请去戒律院受罚,却又听方丈缓缓说道:“如生,你自幼在寺里长大,现在已有一十五年。你多次请受具足戒,我却都没有允准,可知是何原因?”
如生……饶是杜明心性子刚毅,眼中仍旧溢出一片水光,昨晚山洞里他被火光映红了的脸又呈现在面前。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鼻头红红地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嬷嬷这话说的不错。你们自去安息吧,我没事的。”
出得庙门来,如生昂首望着闪动夜空,吐出胸中一口郁气,俄然回身向杜家田庄走去。
“女人,来把药喝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出去,“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身子养好,不然做甚么也是白搭。”
少年和尚跪坐在蒲团上,闻声这话赶紧伏地请罪:“如生鲁莽,为师门肇事了。”
方丈摇了点头,微浅笑道:“不,你做得很对。和尚习武,原为护法强身,可若不能锄强扶弱,那也算不得是佛法正道。我少林乃千年禅宗祖庭,不是几个朝廷鹰犬能撼动得了的。”
他拿起手边的一个封好的信封,递到如内行里,说道:“早去晚去,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我这里有封信,你彻夜便往西安府去,将此信交给平凉卫批示使陈元泰,就当作是你为师门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此去一别,莫再返来,蓄收回家,娶妻生子。”
“恪守本心,随遇而安。”
不过是本身的一点痴念,他此生此身已许了佛祖,本身的性命又不知是谁想要夺走……
我孑然一身,别无他物。送你玉佩,愿你此生安康喜乐,如有缘……再相会。
内室当中,月光洒了满地。
当年西北陈元泰起兵造反,颠覆大周朝,建立燕朝。在都城仕进的大伯父写信叫父亲往都城去,谋个一官半职,还特地叮嘱要带上她。
杜明心看了看那碗药,眼神就瑟缩了一下,勉强笑道:“崔嬷嬷,我,我没事的……”
“……你打伤的那二人是天子亲卫,不日当会有人来寻你报仇。”
如生挺直的脊背渐渐塌了下去,寂然地跪在蒲团上。是啊,佛门弟子为何还要学儒法道家的学问?
“也许老爷不会指责女人的,毕竟是有能人要掳了女人去,救人的又是少林寺的师父……”夏叶勉强笑道,“就算彻夜未归,女人是跟如生师父在一起,削发人又不是旁的甚么男人……”
如生闻听此言,如遭雷击。他蓦地昂首,痛苦地问道:“您是要将我逐出师门?”
“何故见得?”
“也不知事情如何就如许巧,府里一年到头也不派几小我到庄子上来看女人,昨晚出了那样的事,冯管事刚巧就来了……”另一个丫环春草揉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难过地哭道。
他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师父,”一脚已跨出禅房,如生又回转出去,游移着说道,“了解数年,我竟不知杜家蜜斯是女子……此番固然是救她于危难,可毕竟给她惹了大祸……求师父救救她的性命!”
她觉得老天给了本身一次机遇,上辈子不明不白被毒死,这辈子总要找出来个说法。岂料宿世好歹还活到十六岁,此生只熬到十三岁便又要去了吗?
“你……”方丈垂怜地看着一脸虔诚的如生,还是狠狠心将话说了出来,“固然你自小长在寺中,却还是是尘凡中人,没有佛缘。我本来想过些光阴再与你交代,既然出了此事……”
她母切出身汉中大族沈家,与父亲杜二老爷豪情不谐。她六岁那年外祖父家被周朝末帝抄家灭族,沈氏也遽然归天。父亲恨屋及乌,便将她扔在了嵩山脚下的庄子上。
“女人……您莫忧心了,任凭天大的事,睡一觉都会畴昔的。”丫环夏叶忧心忡忡地劝着自家女人。
宿世,她听闻陈元泰麾下有一员虎将,身负绝世武功,又熟知兵法韬略,被他收为义子,功成以后加封晋王。
宿世那样被毒死,导致杜明心现在非常惊骇吃药。色彩难辨的汤药,总叫她想起当时五脏六腑搅在一起、将近扯破的疼痛。
谁知谋尽人事,仍抵不过天命轮转。她还不知到底哪个和尚是晋王,只一夕的时候,策画被尽皆碾得粉碎。冯管事回到开封府,定然会将本身一夜未归的事情奉告父亲。
方丈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清澈却带着牵挂,心中不由感慨,情这一字,穷尽平生,能参透的人又有几个呢?
“那,敢问方丈师父,我的命数……在那边?”如生眼中噙着泪,低声问道。少林寺于他,是家,是根,哪怕他出去云游,少林寺也是牵着鹞子的那双手。
看着崔嬷嬷脸上慈爱的笑容,杜明心还是愿意肠址了点头。崔嬷嬷是沈氏的乳娘,临死前沈氏又将女儿拜托给她。如果到了连崔嬷嬷都信不得的地步,杜明心轻笑一声,那本身大抵甘愿一死了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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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愚笨,请方丈师父指导迷津。”
杜明心盘腿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砖缝入迷。
长相忆……既然情深如许,为何又将我扔在梵刹?
方丈笑着摇了点头:“你的事我早有安排。你且细想,为何合寺僧众,我只遣了你去嵩阳书院修习诸子文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