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启程
锦澜惊奇的看动手上的镯子，“母亲，老太太前些日子赏了我很多头面金饰，这镯子还是母亲带着吧。”说着便要将镯子拔出。
锦澜端坐在马车里，耳边的鼓噪却勾不起她涓滴的猎奇心，白净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左手的指尖悄悄划过右腕上的景泰蓝镯子，内心却似翻滚的江水般没法安静。
被戳中了心机，尚嬷嬷面色一僵，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尚嬷嬷应了声，半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神采中透出一丝少见的忐忑。
“瞧着像是往船埠去，也不知那车里是谁？”
锦澜见状，忙从速应下，又岔开话头，母女俩说了一会儿知心话，便起家前去嘉裕堂给老太太存候告别。不想叶霖，叶锦薇和韶姨娘另有叶昱均在。
一家子可贵聚在一起，好声好气的吃了早膳，锦澜和叶锦薇便解缆了。
沈氏快步上前扶起锦澜，拉着她的小手一同坐到软榻上，才细心打量着女儿本日的打扮。
天涯刚暴露一丝鱼肚白，却飘起了如烟似雾的毛毛细雨，锦澜聆听着窗外模糊的窸窣声，端倪间平增了一分欣然若失。
锦澜听了，也就放下心来，公中的账每月都会有账房汇报给老太太，如果被老太太晓得母亲私底下给了她这么多银子，怕是会给母亲引来不小的费事。
听着尚嬷嬷的毒誓，锦澜却眨了眨清澈的双眸，粉嫩的嘴唇微启，“嬷嬷何必发如许的毒誓？若你至心待我，那么我必不会亏了你去，提及来，嬷嬷的女儿，我倒是见过的。”
“真是气度！”
尚嬷嬷端着红漆放盘，上头摆着热气腾腾的冰糖燕窝羹，撩起挂在舱上的垂花小帘便进了屋，“女人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李管事说另有小半个时候便能开船了。”
锦澜吃了小半碗燕窝羹便放下了银勺，用帕拭了拭嘴角，才对尚嬷嬷轻声道：“嬷嬷，坐吧。”
这是母亲常带的镯子，甚少见她脱下，听惠秀说，是母亲未出阁之前的敬爱之物，这会儿却套在了她手上。
唐嬷嬷将一支翠嵌珍珠八宝簪斜插入锦澜乌浓的青丝中，挽菊打起帘子出去，“女人，太太来了。”
两人看了尚嬷嬷一眼，抓紧手里的速率，把箱笼盘点完便曲膝施礼退了下去。
内里一件粉色绫袄，搭着月白梅纹襕边挑线罗裙，藕荷色织银丝海棠团花褙子，梳了垂挂髻，发间插着一支八宝簪，还缀着两朵指甲盖大小的海棠绢花，娇柔中透着一丝秀雅，让人忍不住疼到内心去。
沈氏搂着锦澜软乎乎的身子，内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想到女儿的聪明，神采才稍稍规复了些。想了想，便让锦澜坐好，从腕上退下一个景泰蓝珐琅掐丝菱花镯，套在锦澜的右手上。
锦澜不由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这镯子里竟会藏着这本大一笔银子，虽说叶家富庶，可即便是宿世，她手头里也未曾一次拿出过千两银子。“母亲，这银子......”不会是公中的吧？
这一去，会产生甚么，已经不是她所能料想和掌控的了。
锦澜感觉又气又好笑，也懒得与她计算，稍稍扫了眼背面的施礼品件，与叶锦薇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叶府大门敞开，领头两辆朱轮华盖车，随后是三辆浅显的青盖车，最后是十余辆硬木平头车紧随厥后，除了贴身服侍的丫环婆子，步队里还跟着两良庖娘和一名大夫，更有二十多名叶霖的亲信保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最前头的两辆马车。一阵阵嘚嘚的马蹄声，咕噜噜的轮子声，喧阗着朝船埠驶去。
像尚嬷嬷如许的人，心高气傲，即便是因为有求于她才放低身材来投诚，可内心还是会有所保存。而她要的，倒是经心全意的虔诚。
“母亲。”锦澜看着沈氏眼底的青痕，内心亦是不好受，便侧着身子偎在她怀中，“最多开春，澜儿便返来了。”是安慰，也是必定的语气。
上了船，锦澜的表情逐步好转，干脆坐到窗边，将竹帘掀了道小裂缝，看着内里的江水岸头，鼻尖尽是莹润的水汽。挽菊和碧荷正在里屋清算和盘点箱笼，固然寿礼和绝大多数物什都摆在划子上，但一些贵重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
尚嬷嬷深深的看了锦澜一眼，伸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卖身契，又缓慢的扫了眼，才折好放到袖子里。她起家冲锦澜屈膝福礼，“女人的恩德，奴婢毕生不忘，此前应下的事，也毫不会食言，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锦澜独居一室，挽菊和碧荷，另有尚嬷嬷同住一间，不过夜里会轮着给锦澜值夜，是以倒也不显拥堵，剩下最后那间屋子里搁着一个极新的红漆马桶。叶锦薇那头的格式，也是这般安插，而划子里则住着保护和摆放着寿礼和大件物什。
沈氏被锦澜这么一逗，面上漾出丝丝笑意来，伸手捏捏她的鼻尖，道：“小古灵精，才识得几个字，就这般咬文嚼字的，清楚是你不肯意要，偏还拿我说事儿。”虽嘴上这么说，抓着锦澜的手却没有松开，“这镯子你带着，里头是空心的，搁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此次上京，千里迢迢，母亲又不能陪在你身边，银票你收好了，若赶上甚么事也可做防身之用。”
可一想到女儿顿时就要去那险恶的处所，沈氏一夜未眠，本来就蕉萃的神采又黯了几分。
马车停在甬道前一片清过场的空位上，来交常常的下人将平头车上的一口口箱子搬上到划子上，李管事前给锦澜和叶锦薇存候，“大女人，二女人，船已经备好了，还请女人登船。”
即便船舱里的光芒不如外头敞亮，却也足以让人看清那上头的笔迹，锦澜悄悄抖了两动手中的宣纸，“嬷嬷求的事，我已包办到，还望嬷嬷不要食言才好。”说罢便将宣纸递给她。
因为朝晨那场细雨，现在江上泛着淡淡的雾气，远远看去，像是一阵阵轻烟在江上飞舞，风景极其清雅。
可不管产生甚么事，她都要安然无事的返来。
锦澜晨起没甚么胃口，早膳用得未几，这会儿确切有些饿了，便微微点了点头，对挽菊和碧荷道：“你们一起也乏了，先下去歇一会儿吧，这里有尚嬷嬷在就成了。”
沈氏忙将锦澜的手压住，笑着道：“母亲的，可不就是你的？难不成澜儿嫌弃这镯子格式老旧了？”
锦澜一怔，赶紧起家迎出去，“母亲。”
锦澜眸光闪动，随即点头道：“嬷嬷，用人不疑，我既给你，自有我的事理，你且收着便是。”
“哟，这不是叶家的马车吗？”
“好了，时候不早了，还得去给老太太和你父亲告别。”沈氏拍了拍锦澜的小手，不舍的叹道：“路上可要细心些，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说着眼圈便红了几分。
“甚么？”尚嬷嬷的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瞪着锦澜，失声道：“女人见过奴婢的女儿？”
马车走得并不快，要顾着背面装着寿礼的平头车，莫约一个多时候，才到了扬州船埠。
锦澜踏着脚凳由挽菊扶着，轻巧的下了马车，叶锦薇在前头也由司玲扶着稳稳的落在地上。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朝晨那场细雨已经止住，明丽的阳光自天涯洒下，气温风凉恼人。
尚嬷嬷颤巍的伸脱手，却期近将碰到宣纸的一角时闪电般的缩了归去，咽了口沫子，晦涩的道：“这卖身契，还是女人先收着吧。”
叶锦薇转头看了眼锦澜，哼的一声，昂着头便往沿着甬道往船边去了。
“这么大的仗势，是往哪儿去？”
尚嬷嬷抬眼看去，不由怔了下，再细心一看，双眼蓦地瞪得浑圆，“这，这是......”
船埠边上停着一艘三桅红漆大帆船，另有几艘划子，李管事一早就派人用长帐围好了一条甬道，有两名丫环站在朱漆船梯边上，筹办奉侍她们上船。
街边的百姓纷繁让开道，猎奇的探着脖子，三三两两聚在一旁看热烈。
锦澜不过嘴上说说，并非成心调侃她，见她这般摸样，也就不再持续，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样叠成四方的东西，“嬷嬷你瞧，这是甚么？”
“如何会？”锦澜摇了点头，清澈的眼眸看着沈氏，当真的道：“这是母亲的敬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且万一澜儿不谨慎弄丢或破坏了可如何是好？”
玄月初二
将近二十年的老物件，哪怕常日里再如何谨慎翼翼的护养，也难掩光阴腐蚀的陈迹。
这艘三桅红漆大帆船，分高低两层，粗使的丫环婆子住基层，她们住上面，两人别离筹办了三间相连的屋子，一左一右，是对门。
沈氏看明白了锦澜的心机，不由笑了两声，轻声言道：“这是我私库里的银子，同公中并无干系，你莫担忧。”
锦澜打量了她两眼，忽的嘴角便往上翘了翘，绽出一抹笑容，慢里斯条的道：“嬷嬷既挑选了信赖我，怎的还这般忐忑不安？”
必然，必然，要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