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祖母
回到屋子里，丫环们顿时繁忙起来，老太太离府已有七八个月，可对她来讲不过是睁眼闭眼一刹时罢了，老太太的爱好，全然记于心中。锦澜让碧荷将箱笼翻开，虽说长辈普通都不喜好那些张扬的色彩，可老太太倒是个例外，她向来喜好孙子孙女们穿的素净一些，看起来喜庆。
这支簪子，还是老太太赏的，此时带着正合适。
“瞧瞧，这小嘴儿都能挂油瓶子了。”叶老太太笑着将凑过来的小人儿一把搂住，这府里高低，她最疼的便是锦澜和叶昱，哪舍得她受半分委曲。
“老太太。”韶姨娘看都未看素心一眼，笑着说道：“快晌午了，可要摆膳？奴婢深思着老太太一起上舟车劳累，怕是胃口不好，便让人熬了平淡的鸡丝粥，老太太且尝尝看。”
锦澜到水榭轩时，沈氏已经让人备了两顶软轿，母女二人上了肩舆，由粗使的婆子抬着往二门外去了。
沈氏被她问得一怔，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当初叶霖与她商谈时曾说要亲身迎老太太回府，可现在却不见人影，巡盐御史的差事普通都非常安逸，去留不过一句话的事。
雁容下车后便打起帘子，谨慎翼翼的将老太太搀扶下了马车，背面跟着度量叶昱的催嬷嬷。
韶姨娘也不在乎，反而笑得更加光辉，“方才老太太跟前服侍的常贵来报过信，说马车已颠末端刺桐巷子，说话就到。”
锦澜的目光落在老太太手中的香囊上，眉梢微微扬起，府里请来传授女红的徒弟是姑苏人，可这香囊上绣的寿字平齐亮光、丝路清楚，清楚用的是蜀绣。若非宿世曾见过，恐怕她也分不清，只是老太太应当是看出来了的。
这番话说得叶老太太极其对劲，虽说徐州离扬州不远，可她大病初愈，一起上身子乏得紧，哪另有胃口大鱼大肉。比起沈氏，还是她心机细致些。
叶老太太被雁容的话逗得畅怀大笑，屋里的氛围一下便和谐起来。
她慈爱的目光一一自世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沈氏身上时，俄然开口问道：“老爷如何不在？”
用过午膳，和叶锦娴说了几句话，又逗弄了一会儿昱哥儿，便有丫环来传，说是老爷回府了。叶老太太环顾一圈，便说乏了，将世人都打发还去，却独独留下沈氏。
叶霖刚回府，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便仓促往嘉裕堂去。
就在沈氏揣摩着如何答复时，韶姨娘便盈盈的进了门，朝叶老太太福身一礼，笑着说道：“老爷原是要迎老太太，可一早便被知府大人请了去，说是有要紧的事儿。不过奴婢估摸着，老爷也快返来了。”顿了下接着又道：“要不，奴婢打发人去问问？”
老太太长年礼佛，身上天然染了股檀香味，锦澜作势嘟喃了几声，便在老太太的轻哄中偃旗息鼓了，跟着她一同坐上软轿回内院。
唐嬷嬷微微惊奇，看了锦澜一眼，见她冲本身点头，内心当即明白过来，道：“是。”
世人天然是紧随在身后，群星拱月般将叶老太太迎回了屋。
莫非他有甚么事担搁了？
沈氏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又规复如初，她点了点头，叮咛下去，“你派人到嘉裕堂看看，可别出甚么忽略。”说罢又道：“锦秋阁那边去小我，给韶姨娘知会一声。”
“你们都说我偏疼昱哥儿，也不晓得他有多知心。”叶老太太宠溺地笑了笑，不着陈迹的将沈氏扶着的胳膊抽了出来，摸了摸叶昱的小脑袋。
韶姨娘，叶锦薇，另有宁姨娘和叶锦娴，全都到齐了，加上丫环婆子们，宽广的垂花门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箱笼里素净的衣裳并未几，略微翻找，便选了件桃红色的碎花交领褙子，又特地将头上的翠玉簪子换成一支嵌着黄玛瑙的南珠梅花簪，精美的花瓣乃是用上等的南珠串成，颗颗浑圆津润，明晃晃的能照出脸来。
实在李管事一早得了信儿，第一时候就打发人到衙门里给叶霖禀报了，又亲身到锦秋阁寻管家的韶姨娘，不想韶姨娘却让他来寻沈氏，这才跑得满头大汗。只是这话却不能同沈氏说，便恭敬的应了句：“是，主子这就去办。”
重新到尾表示极其灵巧的叶锦薇起家走到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祖母走了这些日子，锦薇不时惦记取，是以便绣了个香囊给祖母，里头放的是年初特地集的百合花瓣，最能清心安神了。”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香囊，靛青色的料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寿字样。
少顷，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垂花门前的空位上。先撩起帘子下车的是个唇红齿白，巧笑倩嫣的丫环，那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环雁容。她极得老太太的欢心，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底子离不了她的服侍。
软轿又快又稳，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二门外，锦澜回过神，才瞥见垂花门前已经站了很多人。
一旁服侍的雁容抿嘴笑道：“谁敢笑话老太太您？怕是恋慕还来不及呢！”
锦澜灵巧的点了点头，带着挽菊便回了澜园。
路上锦澜打量了下沈氏，见她身上也换了常日里少穿的亮色锦衣，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脂粉，看上去整小我和方才蕉萃的摸样大相庭径，显得格外的容光抖擞。
或许因为儿子快返来了，韶姨娘的表情明显特别好，脸上泛着浓浓的对劲与高兴，见沈氏和锦澜下轿，便迎了过来。“太太。”
待他进门行了礼，叶老太太便将屋里的丫环都遣出去，又让雁容守在门外，这才猛地沉下脸，目光冷冽的剜向沈氏，抬手砰地一声重重的拍在紫檀木桌上，喝道：“沈氏，你给我跪下！”
叶老太太笑呵呵的将香囊接过来，凑在鼻端闻了一下，又细细翻看了一番，“锦薇的女红愈发好了，只是我一个老太太身上带着这些香，会让人笑话的。”
她晃了一眼菱花镜，见并无不当，便要跟着惠秀前去水榭轩，唐嬷嬷和挽菊等人当即跟了上来。
世人昂首看去，一辆青帘宝盖的马车正缓缓往府里来。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谁眼尖，大声的嚷了一句：“车来了！”
正说着话，素心撩起帘子进屋，悄悄走到韶姨娘身后站着。
锦澜想了想，将唐嬷嬷留了下来，“嬷嬷，你今儿个身子不舒畅，就留在屋里不要去了，让挽菊和碧荷跟着吧。”
“祖母就是偏疼，去好玩的处所只带着昱哥儿，偏将我们姐妹给落下了，我不依。”锦澜上前几步挨在叶老太太身边，粉嫩的小嘴嘟起，水汪汪的眼眸中尽是委曲。
李管事固然这么说，实际上叶老太太的车架才刚要行到扬州城门，来的不过是提早回城跑腿报信的小厮。
叶老太太哄了半响都哄不过来，想了想，也就随她了。
许是发觉到锦澜的视野，沈氏稍稍侧了侧脸，对她轻笑言道：“澜儿但是想老太太了？”
叶老太太看着沈氏的目光闪了闪，抬眼看向韶姨娘，点头道：“罢了，差事要紧，也不差那几个时候。”
沈氏脸上的神采始终是淡淡的，并未因为她的刺目标笑容而有涓滴窜改，“老太太到哪儿了？”
“那也是老太太您教诲有方。”韶姨娘红光满面，张口就捧了叶老太太一把，公开里对劲的冲沈氏直挑眉。
她对沈氏略微点头算是应了，接着转向左手边笑道：“我一把老骨头倒健壮得紧，只苦了昱哥儿，小小年纪的，陪着我这个老婆子高低颠簸。”
进了屋，先是锦澜等小辈们给老太太叩首存候，起家后叶老太太也各有犒赏。过后沈氏便让人打水给她净脸净手。
待李管事的身影仓促消逝在圆形拱门后，沈氏才侧着头对锦澜说道：“澜儿，时候还早，你先归去换身衣裳，然后我们一起去迎老太太。”
叶老太太虽将近花甲之年，一起上舟车劳累又大病一场，但身子看上去仍非常结实，穿戴枣红色金线暗绣福寿双全的对襟褙子，满头银发整齐梳到脑后盘起，额上带着一副镶着拇指大小的祖母绿宝石金线滚边抹额，脸上虽显沧桑却掩不住逼人的贵气。
是想的吧？起码现在老太太待她还是极好的。
沈氏却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笑容。
叶霖公事繁忙，临时脱不开身，站在大门外驱逐的便是李管事，这会儿正跟在马车边上往里走。
叶老太太看着韶姨娘的眼神愈发驯良。
锦澜刚换好服饰，惠秀就来了。
沈氏的神采刹时便冷了几分，身为主母，对夫君的下落，却还不如一个妾侍来得清楚。老太太这么做，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锦澜愣了下，悄悄的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嗯。”
喝了几口热茶，叶老太太怠倦的神采才退了几分。
被催嬷嬷抱在怀里的叶昱固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摸样，听到老太太的话，当即睁大了圆溜溜的双眼，咧嘴暴露两颗虎牙，奶声奶气的说道：“只要祖母在身边，昱儿就不累。”
“老太太可算返来了，您一起上辛苦了。”沈氏带着锦澜等人迎了上去，伸手扶着老太太，嘴角虽挂着笑，却比不上韶姨娘脸上的夺目。
叶老太太居住的嘉裕堂补葺的非常讲究，天井中栽有一小片青竹，檐下几盆菊花吐出嫩绿的新蕊，院角还搁着几块形状各别的顽石，布局中到处透着高雅。
锦澜内心一沉，顿时生出些许不安来，干脆假装耍小性子的摸样，赖在叶老太太身边不肯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