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辞别
女子不能入祠堂，今次是例外让崔可茵去祭拜崔振靖佳耦，由不得张老夫人不挂记。
一个十七八岁，身着茜红杭绸比甲，一笑唇边两个浅浅酒窝的丫环撩起湘妃竹帘，道：“蜜斯可返来了，老夫人念叨您好几次了。”
耿嬷嬷以头触地，不敢言语。
崔可茵嘲笑，就算没有掌控连中三元，考中两榜进士，于父亲来讲也如探囊取物，何必寻死？不幸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还遭那些人诽谤。如果父亲好好的，母亲又何必自缢，她又如何会成为无父无母之人？
崔可茵至心诚意道：“谢祖母，我晓得了。”
耿嬷嬷趁机表着忠心，道：“老奴是三太太娘家的家生子，那里敢胡作非为。求老夫人看在过世的三太太份上，让老奴陪在蜜斯身边吧。”
想到能在本身的尽力下，还父亲一个明净，崔可茵的脚步都轻巧了几分。
张老夫人笑骂：“就你话多，还不快去。”
那里就不敷了呢。崔可茵依在张老夫人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早在她十岁时，就已把耿嬷嬷收伏了。这几年，母亲嫁奁的收益全用在开银楼上。都城那家格式新奇深受贵妇们爱好的富盛楼，就是崔可茵的财产。
崔可茵向张老夫人行了礼，红了眼圈，扑到张老夫人怀里去。
红豆是崔可茵屋里的丫环，做得一手好吃食。
大丫环绿莹悄悄唤了一声：“蜜斯”，道：“老夫人等您归去呢。”
她长叹一声，凝睇崔可茵的脸，两张脸垂垂重分解一张。
张老夫人育有四子，崔振靖排行第三，三太太指的是苏依依。
张老夫人对劲地点头，对崔可茵道：“她要不听话，你打发还来，看我清算她。”
沈老安人是大房老太爷崔正浩的嫡妻，张老夫人的妯娌。崔正浩年过四旬才生一子，名振端，不是读书的种子，勉强考了一个秀才，便接办承平巷的碎务。
提起苏依依，张老夫人脑中闪现出一个楚楚动听的女子，那么美，又温婉和婉，却太荏弱了，一点风雨都接受不得。
一滴泪落在脸上。崔可茵大惊，吃紧叫了一声：“祖母！”道：“孙女听您的就是。”
上个月崔振翊写信来，让崔慕华去国子监读书，在崔可茵的恳求下，张老夫人才允了。
崔家一贯待下人刻薄，张老夫人极少说如许的重话。
绿莹一一答了。
垂垂长大，崔可茵对父亲的死因倒是越来越思疑了。父亲是世家后辈，行事自有法度。大正月里，河面还结了冰，怎会跑到河边玩耍，不慎落水？
梧桐院是张老夫人居住的院落，位于承平巷的东北角，院内绿树成荫，高大的梧桐遮阴蔽日，就是炎炎夏季也比别处风凉几分。
在院中玩耍的小丫环见崔可茵出去，上前施礼后一叠声地喊：“蜜斯返来了。”
把跟的丫环嬷嬷叫出去问：“蜜斯早上吃的甚么？”又叮咛：“一起上好生服侍蜜斯，如有差池，看不剥了你们的皮。”
清河崔家是百年望族，大伯父崔振翊更是官至吏官侍郎，恰是鲜花簇锦，烈火烹油之际，但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半夜梦回之时，还是免不了凄惶。
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些传言，说父亲不堪连中三元的希冀，才会自寻短见。
崔可茵走出祠堂，站在柏树森森的甬道，转头望了一眼。
淡淡的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张老夫人叹道：“这些年，好得有你宽我的心。我刚才吃了小半块，你吃吧，不敷再问你大太伯母要去。”
十二年前，有神童之名，十七岁便中体味元的父亲崔振靖在一片连三中三元的呼声中，壮志满怀赴京会试。谁也没推测，他竟会在京郊溺水身亡。动静传来，母亲苏依依丢下不到两岁的她，殉情跟随父亲而去。
不知从甚么时候起，清查父亲死因的动机，一向在崔可茵脑中回旋不去。只是她是女子，年纪又小，祖母不管如何不肯让她上京。
耿嬷嬷夺目无能，崔可茵用着合手，只好替她向张老夫人讨情：“嬷嬷自小跟着我娘一块儿长大，也是我娘看着不是那起欺辱幼主的。祖母放宽解，她如果不听话，孙女顿时打发她返来，由祖母措置。”
张老夫人道：“这些嬷嬷们最是可爱，仗着是母亲的陪嫁，姐儿又幼年，少不得做些没法无天的事。你面皮子薄，她又是你母亲生前的丫环，你教唆不动她也是有的。”
她是由祖母扶养长大的。
张老夫人又问起箱笼可清算齐备了，崔可茵的四时衣裳，平常戴的头面金饰，看的书，喜好的琴，都带齐了没有。
张老夫人又把管着苏依依嫁奁的耿嬷嬷叫来，叮咛道：“让你跟着去，为的是蜜斯要用银钱的时候便利，你千万不成仗着是三太太的陪嫁便抖起来。”
我的亲娘哎，蜜斯是个脆弱不懂事的么？耿嬷嬷内心叫起撞天屈，面上却诚惶诚恐，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老奴统统听蜜斯叮咛。”
“走吧。”崔可茵带了绿莹回张老夫人所居的梧桐院。
都城主持中馈的是崔振翊的老婆姜氏，到底隔了一层，耿嬷嬷再过份，也不好措置她。
张老夫人看她吃得当真，不由笑了，道：“这孩子想必饿坏了。”
张老夫人眼圈也红了，摸摸她的头，道：“你父亲年青轻的弃我而去，佛祖保佑，我们可茵长这么大了。”
屋里张老夫人道：“碧珠，快沏壶毛尖来，把沈老安人遣人送来的玫瑰糕拿来。”
自从父亲拜别后，祖母就信了佛。崔可茵内心一酸，勉强笑着，捧了玫瑰糕，呈到张老夫人面前，道：“闻着挺苦涩的，祖母吃一块。”
丫环嬷嬷们齐声应诺，争着拍胸脯表忠心。
屋里一个眉心一颗米粒大小红痣的丫环应了一声，抿嘴笑道：“老夫人，这玫瑰糕做得再好，也没有红豆做的好吃，蜜斯不见得喜好呢。”
明天她就要和大堂兄崔慕华一起去都城了，照祖母张老夫人的意义，她会在都城说亲，乃至出嫁，再返来就不知甚么时候了。
崔可茵捧着茶盅喝茶，笑吟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