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嫡母虞氏
此时的虞氏一身红色对襟的三重深衣广袖裙裾，梳着较为疏松的堕马髻，头上斜插一枝紫檀木的孔雀单翅木簪，端倪低垂如画，口若含朱玉润，人便这么慵懒的坐在那边，红色裙裾以流水般的线条自她曲线的身材落下，更显得身姿娇弱，万种风情。
当顾钰从房中出来时，顾七娘早已等得不耐烦，不免又喝斥了一句：“你在忙些甚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无疑，虞氏的长相是极美的，其娇柔如娇花照水的气质与十娘不相高低，但与十娘比拟，却又多了一分慵懒和含蓄的娇媚。
虞氏却看向她道：“瑾儿，如此沉不住气，你与她比拟，便差远矣，在这顾府里，‘上善若水，夫惟不争’，这才是阿娘应走的道，要走此道，就要有比之凡人更能忍耐的心性以及海纳百川的宽大！”说罢，她看向顾七娘，弥补了一句，“你也应当如此。”
见她如同风刮过一阵般的走远，顾七娘直气得顿脚，好半响，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阿娘，这丫头她……胡言乱语甚么，这是诡辨也！”
顾七娘正想着，就听她道：“哦，对了，母亲，我传闻母切出身王谢，自小但是熟读百家之书的，那么，孔孟庄老自是不在话下，敢问，庄子有一言，言者，何也？”
转过一道紫檀木架子的大插屏，顾钰便看到了斜身倚坐于一几旁，正慵懒研墨写字的虞氏。
这时的顾七娘就不但是杏眼圆瞪了，又惊又诧，直气得说不出话来，直过了好半响，还是虞氏能保持着她不愠不怒的泰然风采，问道：“你感觉，母亲听错了甚么？”
虞氏怔忡一刻，正不知该说些甚么，这时，顾钰笑了笑道：“不过，既是誊写品德经，母亲也当赐我一些笔墨纸砚，以及木匾。”
哪知虞氏面色一肃，端方了身子，轻声斥道：“你住嘴，她说的有理，是我错矣。”
虞氏怔了怔，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听话，游移了甚久，才道：“那好，你本日冲撞了你祖母，又将十娘气得不轻，你与张十二郎私相授受，导致十娘与张家郎君的婚事取消，这每一桩事对于闺阁女郎来讲，都是极其严峻影响名誉之事，母亲便罚你跪伺堂，誊写《品德经》五十遍，你可甘心？”
“阿娘，你说甚么？莫非连你也胡涂了？”顾七娘的确不信赖本身的耳朵。
在顾七娘与两名老妪的带领下，顾钰颠末一条盘曲的抄水回廊，路过好几座亭台，才见一座极其精美的别院地点，白灰墙，浅红瓦，连接着拱门和回廊，挑高了大面窗的客堂，其间雕花古朴高雅，又清爽好看，直令民气旷神怡。
顾钰便笑了，也跟着说道：“是也，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舌偏辞。孔子也说，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母亲家学渊源，自是思辨敏捷，当晓得言语这东西向来捉摸不定，又怎能偏听偏信，莫非主母以为，传言乃实也，道听途说，可托也，然，若以此为道，未免浅薄也！”
虞氏固然内心这般想，脸上却看不出喜忧，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尽量将身姿看上去文雅又端庄，又道：“你既尊为我为母，那么作为母亲的我，对你做错之事赐与经验和奖惩，你可有牢骚？”
心中虽疑，虞氏还是答道：“言者，风波也！”
“自无牢骚。”顾钰毫不踌躇的顺口答。
“但是阿娘，你莫非不感觉明天的十一娘，非常奇特吗？”顾七娘说道，“她畴前虽说也脾气坏，却没有这么能言善辨！”
顾七娘目睹她态度恭谨挑不出错处，便也只好收敛住心中的肝火道：“好了，我们走吧！”
她看了顾钰一眼，顾钰便行了一礼，道了声：“母亲。”
虞氏猜疑的看着她，半响道了一声：“好！”然后叮咛下仆取了一些笔墨纸砚以及木匾来，交到顾钰手中。
顾钰道了声：“是。”
“甘心！”
顾七娘皱了皱眉头，强忍了半响，才将那几近喷溥出来的肝火给咽了下去，忙欠身点头道了声是。
“你要木匾做甚么？”虞氏脱口惊奇的问。
但很明显，虞氏书法虽美，却也美不过卫夫人，就更别平话圣王羲之。
顾钰还是毫不思考的答复，这会儿便连顾七娘都讶然的张大了嘴。
“也没甚么，就是写字的时候，能够会用得着。”顾钰这般解释道。
“有关十娘与十一娘落水之事，瑾儿，你知多少？”她转而问。
见顾钰到来，虞氏才悠悠的抬起眼皮，缓缓将手中的笔放下，她的面前，白绢上正誊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是极其娟秀的簪花小楷，不丢脸出，效仿的恰是西晋卫夫人的书法，时人谓，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美人登台，又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就连王逸少发蒙也是以卫夫报酬师。
停动手中的笔，虞氏昂首望了一下窗外随风摇摆的树叶，心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倒是顾七娘不管不顾，厉喝了一句：“你开口，有你如许跟母亲说话的吗？你到底懂不懂‘孝悌’二字！”
虞氏一怔，那双似喜非喜含情的双目缓慢的抬起，投向了顾钰，她问这干甚么？
虞氏再次提起笔，研了一下墨，面色安闲，淡定的说道：“是很奇特，以是阿娘也向来没有轻看过她，一个肯唤不是本身生母为母亲的人，本身就不简朴。只是本日的她，仿佛愈发脱颖而出了！”
顾钰的生母沈氏在吴郡一带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本性最是张扬而萧洒不羁，很难设想，以武宗豪强之家出身的沈氏，输给的竟是如许一个轻荏弱弱看似人蓄有害的女子，不过，话又说返来，时人赏识病弱含蓄多于素净张扬，如许的女人能走进男人之心也确切不敷为奇，但也由此可见，沈氏输的毫不止是样貌，另有……心机。
虞氏的神采便是一变，想要说甚么，却一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词锋，她没想到在长辈面前，本身竟然完整输了气势，更让她感觉可气的是，话说到这份上，她如果再回嘴便失了父老的风采。
然顾钰却不给她辩驳的机遇，看向虞氏持续道：“我见母亲笔法安闲，婉约流利，当是智者乐水，夫唯不争，既是以水之性滋养万物，主母却仅因风起而乱心性，其道……可谓远矣！”
事出俄然，她并没有来得及赶到怡心堂，顾老夫人便将此事作罢了，却在她存候时，又将她狠狠的训了一顿，道是，这孙女既是养在她膝下，其教诲哺育倒是她不得忽视的任务。
顾氏庄园极广漠，嫡母虞氏的住处在西院北角，也是一处极清幽高雅的地点，其间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怪石，藤萝修竹，掩映于一片苍翠松柏当中。
顾七娘更是瞪目结舌，既而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在胡说些甚么？此等小事，与道何干？”
虞氏不由得一怔，实在是想不到顾钰竟会拿老庄之言来驳她，她自幼习便熟读《论语》、《老子》与《庄子》，这些话自是熟记于心，但被一长辈拿出来讽喻，到底有些颜面尽失。
顾钰微微欠身，向顾七娘行了一礼，极其谦恭的回了一句：“让姐姐久等，报歉。”
顾钰笑了一笑，仍旧心平气和的接道：“小道也是道，贤人说，大道至简易，小道至繁难，所谓见微知著，亦可要明辨是非者也。”
虞氏便嗯了一声，眸光中却微显讶然，她清了清嗓音，略清甜的声音便溢出：“传闻你被祖母叫去了怡心堂，为的是你与十娘落水之事？”
“六亲反面，才有孝慈！”顾钰嘲笑着说完一句后，才抱着一匣子笔墨纸砚走了出去。
她一顿下脚步，顾七娘与虞氏皆身子一顿，目光警戒的看向了她，早就晓得这丫头不会就此乖乖的领罚，其性子更是秉承了她生母的桀骜不驯，放肆放肆，这顾府里哪位姐妹没有挨过她的拳头，可这丫头不管受多重的奖惩，却还是屡教不改，恰好父亲和祖父还偏袒着她，到处为她说话，不然，以她一名庶女的身份，就如何会在这顾府中呆到现在？
说完便率先走去，顾钰渐渐跟在厥后。
顾钰一笑，眸子中竟是光彩流转，神采奕奕，她答道：“第一，我并未冲撞祖母，第二，我也未气十娘，第三，我并未与张十二郎私相授受，母亲说的这些，我十足都不认，别的，母亲既是为我名誉着想，当不会就如许定我的罪！”
“你――”顾七娘气结。
顾钰恭恭敬敬的接过，回身就要分开，却忽地又顿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