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真相(二)
“王大将军……便是琅琊王敦?”她忽地自语了一句。
周妪话刚说到这里,就见一只苗条白净的手从老夫人手中取走一张佐伯纸,叹了一声:“好字!”
“那你的意义是,顾家做这笔买卖,就是为了沈氏的家财……和部曲私兵?”顾钰不成置信的反问。
想到当年的那一场买卖,顾老夫人也眯了眯眼,神情有些落寞而哀戚。
顾钰不觉身子发软,心底升起的寒意顿时漫延满身,令得骨髓里都好似浸入冰水普通。
时价中午,暖日熔熔的金光滤过树梢,从檐角边沿直洒了下来,氛围中模糊可见阳光掠过的数道金线,那金线划得笔挺,又似能将人间统统照得纤毫毕现,顾老夫人乃至能看到藐小的尘粒在那数道金光中飞扬。
只是她的外祖父……
顾老夫人说完便看向了周妪,而周妪早已在两人的对话中倍感震惊,几近心胆欲裂,原觉得老夫人看到这字后定然会勃然大怒,不想听到的竟是一番连连赞叹的溢美之辞。
顾老夫人接过以后,先是大略的一扫,颦了颦眉,旋即那目光便紧紧的锁在了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体上面,神采如她所料的越来越沉。
她不是不晓得王敦,相反的,作为东晋史上第一名势大盖主到欲废帝自主的权臣,王敦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当时司马皇室刚定都安康,朝廷孱羸,民气不稳,不得不凭借士族门阀而生,而琅琊王氏便是侨姓士族当中的第一大功臣,明帝坚信王导,令其执掌中枢,王导更是举贤不避亲,又让本身的族兄弟接连执掌潘镇,实施着“王与马,共天下”的共冶局面。
“是!”周妪答了一声,猜疑着退了下去。
顾老夫人便大笑了起来:“不错,倒是老身犯胡涂了!”言罢,又将走出甚远的周妪唤了返来,问道,“十一娘现在如何样?”
顾老夫人这才起家,转畴昔,竟是向那人拱手行了一礼,语气庄严而竭诚道:“我顾家今后的气运,就要仰仗天师的庇佑了。”
那人一笑:“这是天然!”旋即,脚步向台阶下一迈,渐行渐远,那广大的袍袖便随风飘举了起来,了望之真如仙风道骨的神仙中人。
那人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顾老夫人便问:“你去了一趟祠堂,可有发明那丫头有甚么非常?”
周妪倒是灵机一动,含混其辞的答道:“奴……奴也不知,或许十一娘子是请……请别人帮手誊写的。”
老夫人甚喜,作出一幅如醍醐灌顶的模样,回了一句:“天师公然乃天外之人,听君一言,吾心甚悦啊!”
“到底甚么买卖?”顾钰再问。
想到外祖父这小我,她便想到了宿世坐在朝堂之上,隔着一道帷幕垂帘听政,所听到的有关于她外祖父的事迹以及最后所犯下的罪过。
顾钰听完,心下微沉,眼神中也暴露一丝不成思议的悲惨。
陈妪却道:“娘子,你底子不晓得沈家有多少家财,又有多少部曲私兵,别说你,世人也都不晓得。”
就听他道:“不错,初见之下并不感觉如何好,可细心来看,笔法灵动,骨气洞达,一笔一勾搭建得直如峰回路转,遒劲奇妙。”说罢,又将那左伯纸铺展到了顾老夫人面前,指着此中的几个字道,“老夫人且看这几个字,可看出有甚么妙处?”
如许缭草的字还喝采字?
“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除了描述女子之美,是不是也暗喻着光阴之瓜代,时事情迁,就像这桃花的色彩,由浅入深一样。”
不过,暮年便有人曾预言:“王敦其人,蜂目豺声,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噬!”以是他最后的兵败而亡,其家人又被本家兄弟所杀,也可谓是因果报应循环。
顾老夫人目光微沉,思忖了半晌,方道:“待她睡醒了,叫她到我院子里来,我有话再问问她。”
传闻琅琊王逸少便精研各种体势,落笔必入木三分,这字竟能有三分逸少公之美,这如何能够会是一个小姑子所写出来的字?”
顾老夫人也是世家贵女出身,本身在书法上面虽未得天赋,但因见地颇广,也算是有远见高见晓得品鉴的人,这一看之下,不由也锁紧了眉头,低叹道:“不错,细心来看,这几个字竟兼善草、隶、行、楷四种形体,气势天然,笔势委宛,却遒美健秀、力透纸背,刚毅有力!
周妪忙接过身边仆妇手中一叠佐伯纸,徐行上前,递到了顾老夫人的手中。
……
“忧思感念?那是好,还是不好?”顾老夫人又问。
陈妪才哽咽了一声,哑着嗓子答道:“当时,王大将军策动兵变,我和你阿娘都不晓得,你外祖父竟然也呼应了他建议的废帝号令,带兵打击安康城,但终究也不幸功败垂成,乱兵逃散,你外祖父下落不明,娘子接到顾家的来信上说,只要她情愿以贵妾之身份进入顾府,顾家便能保你阿娘安然,并替你外祖父在朝中周旋,救你外祖父一命。”
这般想着,顾钰便也问了出来。
“她能熟谙甚么人,又有谁会情愿帮她誊写?这顾府里别说是女郎们,如果有哪一个郎君能将这字写成如许,我老身就是死也暝目了!”
莫非就只是为了沈氏的那些嫁奁?
“是不是她所写,老夫人一试便知,又何需问别人?目睹不如旁听!”那人答道。
“这真的是她写的吗?”顾老夫人不由再问。
周妪不觉一愣,神情难堪而错愕,好字?
以顾家在吴郡一带的士族职位,也不是穷到要靠妇人的嫁奁度日的。
陈妪答是。
那人又笑了一笑,答道:“那要看老夫人修的是甚么道,时下晋人名流多以伤感为美,讲究‘悲当痛哭,喜当高歌’的感情外露之态,不过,老夫人应传闻过,庄子妻死,庄子鼓盆而歌,唱曰‘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以是善死也。’我教道法也有所言,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当时的王敦因军事力量薄弱,可谓是一手遮天,底子不把明帝放在眼里,明帝被逼得几欲下台,若不是王敦部下的丹阳尹温峤终究反叛帮手于朝廷,想必现在的晋室天下早已改姓王了。
这位出身吴兴豪族的东晋将领,本来因着幼年聪慧,熟读兵法文武兼备,又乐善好施,善结江湖豪杰,讲义气,在吴郡一带也是极驰名誉,可谁曾想到就是如许一个铁血赤忱讲究忠肝义胆之人,竟然成了王敦号令下最为有力的援助,并跟着王敦一反再反,带兵打进了安康城,只是终究兵败在逃回故里的途中被部下所杀。
轻风拂过,送来花的暗香。
顾老夫人敛了敛眉,看向满院莳植的花草,恰是冬雪寒梅芳香殆尽,夭桃报春时,满园各色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芳香正艳。
顾老夫人俄然感慨了一句,她身边长发黑袍正长身玉立着的人不由一笑:“老夫人迩来多有些忧思感念了。”
那人赶紧躬身退后,行了一礼道:“老夫人,有人找,那贫道就告别了。”
顾老夫人却伸手制止了他,道:“天师若无事,不如留下来听听又如何,我顾府还要仰仗天师之盛誉,巴望经常沐浴聆听呢!”
这时,周妪已行至顾老夫人面前,先施礼道了一声:“老夫人!”
那人也回了一礼,道:“老夫人客气了。”
周妪愣了一愣,仿佛没听明白顾老夫人问话的意义,答道:“十一娘子也没如何样,衣衫划一,身上也瞧不出有半点伤,只是面庞有些倦而蕉萃,老奴拿了她所誊写的经籍后,便代老夫人传话,让她归去歇息去了。”
那人笑着不再言语,但也默许留了下来。
“老夫人,这便是十一娘子誊写的经籍!奴赶到祠堂时,十一娘子人确切是跪在祠堂当中,不过,祠堂外看管的李妪与赵妪却已睡着,奴不信赖她一整晚都跪在祠堂,老夫人且看她写的字……”
而因为他的叛变,沈氏嫡支几欲被斩杀殆尽,只要她母亲沈氏与娘舅沈劲幸运活了下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生母沈氏竟然与顾家做了如许的一笔买卖,她更想不到的是,传承百年的清望王谢顾氏竟然也会做出如此有失家属清誉的事情,顾家大能够退了这门婚事,为何还要将沈氏以妾室身份接进门?
后明帝大赦天下,沈氏才没有被连根拔起。
说完,正要分开时,又听顾老夫人唤了一声:“天师,木澜院里的那位,还请天师帮手多多开导,这是我顾家犯下来的罪孽,却也是不得已之罪,还望天师能让她心中的怨气消减一些。”
这时,老夫人抬开端,望向了院子的垂花门处,就见周妪带着几名仆妇仓促的向她走了来。
王敦暮年便得族兄王衍保举为青州刺史,后为夺权,不吝殛毙本家兄弟王澄,篡夺荆、扬二州,加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有了荆州和江州这等军事重地作为后盾,又有王导坐镇中枢,王敦贪欲不满,已不甘为权臣,便干脆号令起吴中一些不满司马氏朝廷占有江南的门阀士族,带着数万部曲军士一起打击到石头城,建议了兵变。
顾老夫人叹了一声,又挥手让周妪退了下去,待周妪走后,便转而问她身后的人:“天师如何看?”
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