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互市(8)
沐晟“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这是龙雀，景颇尖刀。”
朱明月看了他一眼，点头。
黑茶的味道甘醇，汤色透红，显得新鲜敬爱。而她喝的这道是生茶，又因年初长远，甚有浓香。
“帕吉美”是纳西语，纳西族人对云英未嫁少女的称呼。朱明月也跟着笑了，然后就听那小校满脸难堪地说道：“但是王爷说，如果蜜斯不听话，王爷不介怀亲身来‘请’。”
“赏你的。”
沐晟伸手扶住她的手肘，另一只手就着她的手握住刀柄，道：“这柄龙雀是滇藏之宝，刀柄加刻了黔宁王府印记，平凡人见到它，都不敢等闲碰刀的仆人。一旦碰到伤害，它能够救你一命。”
实在像朝廷军队护送马帮如许的事，从古到今闻所未闻；纳西族的马队走货，一贯利用滇马驮运，山路虽崎岖难走，但为减少路程会尽量避开官道。像如许又是车又是军队，还专挑平坦门路的走货，的确是匪夷所思。但事情恰好产生了，还是由堂堂的云南藩王亲身护送。
沐晟将那黄杨木茶杯放下，“这么说来，你跟你的丫环是一个设法，恐怕半路有人劫杀，故而宁肯去坐粗陋的被服车，也不上本王的马车？”
“如何会有人来劫杀呢？”朱明月理了理额前的发丝，“王爷能出兵护送一次，两次，能够永久跟着？而马帮却不会是以而放弃走货的谋生。既然如此，哪支匪寇会这么想不开，非要来跟朝廷军队硬碰硬。”
“贪恐怕死。”
朱明月摩挲着胸前佩带着的一串麝香，很特别的玩意儿，雕镂成花球的形状，别具奇巧，就像这无奇不有的云南。
朱明月回眸看来，倒是那日城南酒楼巧遇李景隆时，他带上楼的那柄标致弯刀。
就算路上真出甚么事，目标也必然是茶叶和粮草，没有人会去抢被服车。擒贼擒王，起首遭难的又必定是最堂皇的车舆，也就是沐晟的这辆。到时候躲在被服车上的她则偶然候逃命，不会被殃及误杀。
不吝调遣沐家军一起护送马帮互市，也要为她“争夺”沈产业家的名分。若传到坊间，定会觉得云南藩王色令智昏、冲冠一怒为红颜。
从窗口投射出去的阳光，在刀鞘和刀身上折射出分歧的光彩。刀鞘是红漆绯色，刀身也是绯红的，刀柄上雕镂着繁复斑纹，薄而锋利的雪刃，刀尖略微上翘，带着敞亮的流光。
她在宫里做过量年策应，一向如履薄冰谨慎谨慎着，从不敢说过甚话、做过甚事，就是因为她怕死，更怕酷刑。她没法接受失利的结果。
“小女是怕死，但这人间又有谁是不怕死的？”
沐晟一扬手，撞得案几上的茶盏直晃，收回清脆的声响。
朱明月道：“本来朝廷军队并非是分毫不取，早知黔宁王府如此不拘末节，当初不如拿了茶运课额，直接将商队送去边藏，又何必路远迢迢赶赴巴蜀。”她说到此，放动手中茶杯，“何况沈家就是卖茶的。今后小女成为半个当家，还能缺这几口金沱？”
朱明月望着窗外发展而过的风景，思路也跟着垂垂飘远。
而被服车也有被服车的好处，军需被服怕潮、怕霉变，必然会保持绝对干爽，不能受雨淋，是以车辕车板周到丰富。驾车的纳西族妇女又是马帮出身，一手利落的赶车技艺，让她这一起上稳稳铛铛，不消担忧碰到坑凹地被俄然掀车。
久仰其名。
有本事阻截商旅，并且行动敏捷到不被四周的官衙发觉，必然有人暗中相帮。既然互市路上的这批货迟早都是囊中物，何必急在这一时。
“茶商拿来贡献黔宁王府的，天然都是最好的。车厢前面另有很多，你若喜好喝，能够都抱走。”
驾车的是个身材壮硕的纳西族妇女，闻言拉了拉马缰，让马匹缓下几步。她驾车的伎俩相称稳，朱明月却坐在车辕边上，这下不得不伸手扶了她一下。不由道：“阿曲阿伊，你这是要把我掀下去啊？”
朱明月猎奇地问：“为甚么这刀是红色的？”
这时候，一把精美的腰刀“咣当”一声扔在结案几上。
朱明月摘掉头上的缎翎包头，接过来抿了几口，不由得喟叹道：“本来是普洱小金沱。”
对于一个夙来喝酒、从不喝茶的人来讲，再宝贵的茶都是一种滋味，又涩又苦。
扶着车辕上了车，坐在劈面的男人递了一盏凉茶给她。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奇特，朱明月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抹了然的讽刺。
走在步队最前面的，是擎着玄色大纛的沐家前锋军。有少数马队断后，中间则是步兵，将马帮的步队包抄在中间。等朱明月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前面那辆车舆，已经满头是汗。
铜炉里熏着淡淡的草药香料，朱明月拄着梨花木案，扬眉看他，“王爷不晓得吧，见缝插针一贯是贩子的特长好戏。小女在沈产业家的位置上一日，便有一日威风，届时很多事木已成舟，王爷再想干与，可就不那么轻易了。”
朱明月起首想的是红豆，然后想到是佩蓉，漫不经心道：“她不肯意来。”
厚重的帷帘挂在车顶钩角，暴露内里成摞的布帛，蒙在最上面的是葛布，整排的线穗子跟着车轱轳转动一掀一掀的。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头，劈面吹来的风凉凉的，异化着红土沙砾的味道。统统都仿佛回到了来云南的路上，骄阳、风沙，另有陌生的官道，道旁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靠着健壮的车舆的少女，将黑缎面的包头往下扣了扣，遮住大半张脸：“烦劳奉告你家王爷，小女腿脚不济，没体例畴昔。”
何其聪明。
沐晟却没看她。手中握着黄杨木做的茶杯，杏色的杯面打磨得很润，“你不消一向想着激愤本王，已经带你出来了，还能再把你送归去不成？一向卖力服侍你的丫环呢？”
从少女嫣红的唇瓣里，道出的话锋利而刻薄。沐晟倒是一笑，笑得毫不在乎，“以是，你感觉本王此行不但没成心义，反而还是一件吃力不奉迎的事。”
亲身过来的意义，不过是让前面的马车停下来。现在全部步队排成一字形赶路，一辆停驻，前面的就都要停。如许大师都会晓得是因为她一小我，导致统统人不得不拦马驻车、等候重新开赴。朱明月因而抿了抿唇，朝那纳西族妇女道：“没体例，让我下去吧。”
她现在穿戴纯粹的彝家黑裙，内里还套了一件乌黑的兔毛坎肩，衬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好像银月堆雪。又因跑得额头细汗，脸颊红扑扑的，显得冰肌玉骨更加剔透。
朱明月摊了摊手，道：“小女已经跟她解释了很多次，此行只是护送马帮去藏边走货。可她始终宣称本身不肯意跟着来送命，恳求小女千万不要带着她。”
阿曲阿伊攥着缰绳，朝着马匹高“喝”了一声，用胳膊将缰绳拉紧。等朱明月稳铛铛落了地，又扬鞭持续前行。
戴着七星披肩的纳西族妇女咧开嘴笑，操着不甚标准的汉话口音道：“帕吉美，您是玉龙雪山上最斑斓的一朵雪茶花，东巴神会保佑您的！”
沐晟道：“它另有个名字，唐时又称‘宝钿’。”
沐晟的视野落在她扎着的两根辫子上，不觉得然地说道：“本王能搀扶你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你高傲个甚么劲！”
最后两个字出口，让朱明月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记得《周礼。考工记》有言，“造百辟宝刀，以重柔铤，其彩似丹霞，名曰宝钿。”
滚滚的车轮掀起漫天的灰尘，这时畴前面跑来一个头戴厚巾的小校，跑到车前，仰着脖子道：“沈蜜斯，王爷让您畴昔一趟！”
给她的？
男人含笑道。
朱明月非爱刀之人，望着桌案上绯色流光的利器，也感觉非常夺目。谨慎翼翼地拿在手里，温润的刀背，刀身凉凉的，模糊泛着寒光，似储藏着一股凛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