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那氏(11)
偌大的长廊里，连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无。等跨进偏亭的门槛，一封用藏蓝的绢帛包着的手札，就摆在长官旁的桌案上。绢帛内里用红绳密密匝匝地捆得很紧，绳边磨得起了毛，明显是一向揣在内怀。
男人摩挲着棋子，接过话茬持续道：“相传当年西楚霸王嗜黑，而汉高祖斩白蛇、喜红，世人是以都喜好执红棋，代表‘成王’的一方……”
可这毕竟只是墨守陈规的下棋，如当下的情势，先脱手的元江府，反而吃了大亏。
沐晟道：“在外城能动用援兵，是因为处所够大，充足藏人。这点同理于元江的那些蒙面杀手。此处是知府大宅，孙兆康就算故意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调遣衙差，但是网已经借由孙姜氏撒出去了，孙兆康现在必然是抓心挠肝。本王也很猎奇，他会用甚么体例……”
沐晟面不改色地说道：“萧颜是本王的弈棋教员。但学了好久都没精通，可见这位教员很不称职。”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站在方端石檀香木大桌案前面正捧着军报看得出神的男人，脚下俄然就是一空，随后整小我顺着敞开的空格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沐晟笑了，淡声道：“孙知府服膺朝廷法纪，本王深感欣喜。但是孙知府忘了，在处所的卫所中有一种伶仃驻扎在某处、直接归都批示使司统领的千户所，也就是守御千户所。临危之时，有‘以武卫文’、先斩后奏的权力。”
千里加急的手札，过驿站而不入，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快马。换马不换人，等传信官到了东川府衙，已是一身征尘，满面风霜。但云南早已无战乱可言，军报从何而来？而奏报没直接送到沐晟跟前，却送去了孙兆康的衙署……
朱明月翻了一页书，道：“原觉得王爷是其中妙手，没想到竟然是初学。”
“飞象平车，大刀才气剜心。四步以后，‘相’就被吃掉了。”
沐晟摆了摆手，“不必，待本王看完军报再说。”
孙兆康吓得一颤抖，神采紧跟着都变了。
沐晟看了看，“嗯”了声表示疑问：“如许一来，‘车’起首就被吃掉了。”
西厢的院落开辟得相称宽广，高檐圆顶的凉亭就筑在三层石阶上，位置偏北，凉亭的东西各连接着一道红漆长廊。孙兆康踩着南面那条鹅卵石路一起走来，到了凉亭下，朝着内里的人一拱手：“下官见过王爷。”
以棋面观局势，现在的东川、元江和云南府三方，也正处于如许一种保持大要安静的奥妙状况。明面上是前二者步步紧逼，云南府到处被掣肘。可实际上呢？沐晟仿佛把统统都预感到了，运筹帷幄，以逸待劳。很有些讽刺。
而他之前去跟李四会面时，明晓得很能够会有杀手来袭，还把她带在身边，也是因为孙兆康的这处官邸早就不平安了。
先是在外墙墙根上面站了好半晌，隔着雕花窗，猫着腰，又是感喟、又是顿足，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等他踌躇了好半晌，这才硬着头皮往里走，等进了玉轮门，正了正衣冠，就迈起方步进了院。
孙兆康又一拱手，“曲靖有军报传来。”
“甚么风把孙知府吹到这儿来了。这个时候，孙知府不是应当在衙署措置公事吗？”石桌旁的男人放下棋子，慢条斯理地看过来。
难怪在曲靖的府宅，萧智囊没事就抱着棋盘去找他。
孙兆康摸了摸脖子，有些心虚地答道：“启禀王爷，下官到了衙署，又吃紧赶回府，是有要事特地来奉告王爷。”
朱明月道：“故而那所谓的‘王不见王’，就是将帅不相照面，即对弈中，将、帅如果同在一条直线上，中间不隔着任何棋子，就规定走子的一方得胜。这就比如，先脱手的一方把对方的主将一箭封喉。”
沐晟道：“传信官临时也不会回曲靖。劳烦孙知府先去衙署将知府官印取来，然后再告诉东川府城外的卫所，集结统统衙差和守城兵士，本王要临时领受东川府的军政大权。
“王爷，下官是否要备车，送您畴昔跟萧智囊汇合？”
“每一种博弈的棋类都有奇特的端方，比如吵嘴子棋，明净君子，多执白棋。楚银河界，便是红黑搏杀：帅方红色，代表刘邦；将方玄色，代表项羽。中原逐鹿时，广武山红、黑两军对垒，楚汉相约鸿沟为界、平分天下，倒是汉兵率先打击，终究毁灭楚军于垓下。”
“王爷您直接绕开右军都督府，以都批示使的权限调兵，是、是越权的……”孙兆康颤巍巍地说道。
“那、那下官只好服从行事，这、这就去衙署……”
“何事这么急？”
沐晟闻言挑了挑眉，跟着她说的执棋连走，却公然在第四步，红棋溃败、黑棋一方转败为胜。
“挽弓挽强，用箭用长。很多官吏在宦海混久了，一样认准‘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的事理，毫不会甘心任人宰割。”这一日的晨光阴沉，天空湛蓝，迎着明丽的阳光，男人投来的那一眼浸润了霜寒般的通透。终究点到了谜面上。
一句话，粉碎了孙兆康的胡想。
孙兆康连连点头，又道：“那下官这就告诉驿站，给传信官筹办快马。”
孙兆康是第一次进这道敞苑。
朱明月与沐晟对视了一眼，前者俄然想起之前孙姜氏提到过的，萧颜正在几大土司家属中“连番做客”的事。
朱明月跟着沐晟一道畴昔，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孙兆康的脚步，出了这道院子就直奔主屋的偏厅。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孙兆康道：“也跟着下官返来了。下官见他委靡过劳，怠倦惨白，就安排他先去用些水米，说话间会过来跟王爷复命。”
沐晟半晌起家：“请孙知府前面带路。”
处所上的兵马调遣外统于各省的都批示使司，对朝廷则内统于五军都督府。调令普通经过御前首肯后下达到兵部，兵部送到五军都督府，最后示下给各省的都批示使司、卫批示使司、千户所、百户所……云南的都批示使司服从于黔宁王府，遵循边境分别对内却附属于右军都督府。
“本来红棋势雄、锐不成当，黑棋到处受制、略逊一筹。你这几步杀招，窜改乾坤。”他不由点头浅笑。
好半晌，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朝着右边的楹柱靠近。下一刻，朱明月眼看着他伸手去摸楹柱前面的垂布，然后猛地用力一拽，一张变得扭曲的面孔，钢牙咬碎，像是要与谁冒死似的。
“传信官安在？”
朱明月轻声道：“王爷感觉……孙知府会在府里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