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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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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你很多日,你却藏在他袖里。”苍霁揪着石头小人的草冠,“跟着我不好么?跟着他干甚么。他带你玩吗?”

浮梨仍旧放心不下,又回顾再看,随口答道:“甚么石头,那不过是九哥的分Ⅰ身。”

花娣挤进门,染了蔻丹的纤手拎着只五彩肥鸟。她一边解着大袄扣,一边看向床。

苍霁不及回应,便“嘭”地一声,变作掌心大小的人。他爬上净霖的肩膀,藏进净霖的发中,待要解缆时,俄然对净霖耳朵说:“等等,石头呢?”

浮梨劝不得,只得息声。她带阿乙分开时,闻声阿乙问道:“我记得他出门常带石头人,阿姐,那石头是甚么来路?”

“我扛得下一杖,却扛不下第二杖。”净霖罩衫未系,说着抬手系紧里衬扣,“醉山僧的灵气吃起来如何?”

这是谁?

“你晓得我会吃掉你。”苍霁单刀直上天问,“干甚么要替我挡一挡?”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蠢物!”阿乙气得打嗝,“害得小爷好惨!”

阿乙却道:“你想我叫阿姐也行,但你须得与我阿姐说,叫她解了我这本相!”

“风味不佳。”苍霁终究能在原位伸长腿,他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像是松了口气,“比之与你,差之千里。”

阿乙本想出言不逊,却见苍霁双眸阴暗。他在这勒迫中不自发地打了个寒噤,谨小慎微地收回欲跑的爪。

“你到底是人是鬼。”苍霁低声说,“他们将你夸得那般短长,不过是利用我的么?”

他话音方落,便化成个眼角上挑的轻浮公子,将扇一收,轻点在苍霁下巴。

难怪净霖会感觉灵海充盈。

阿乙一听,顿时脱口而出:“甚么!”

“你本日的用处只要两个。”苍霁说,“叫你阿姐,宰了炖汤。”

“九哥。”浮梨身化小彩鸟,跳动在枕边,“好险!若非你关头时候闭神合灵,他那一杖,只怕等不到我来了。”

“我也听不得吗?”他抬手撑首,又用那种极具棍骗性的神采笑意盈盈地瞧着净霖,“你我存亡门前走一遭,亲的不能再亲,还需瞒着我吗?”

净霖说:“去死人的处所看看。”

凡具修为者,皆生灵海。灵海或呈惊涛骇浪,或呈潺缓安静,都是修行者脾气所示。故而醉山僧的灵气在苍霁体内狼奔豸突,恰是应了醉山僧嫉恶如仇的轰隆火性。

阿乙见他面色愈沉,像是压着甚么劲。过了半晌才道:“我要你阿姐。”

净霖回望他半晌,说:“兴趣来了。”

浮梨目光一沉,花娣依着榻熟睡不醒,摆布没有外人,她才道:“不敢欺瞒九哥,恰是承天君调派。迩来离津逆流,鬼域恐生邪祟,阎王照实禀报九天境。承天君便派了醉山僧下来,谁料正遇着了九哥!醉山僧此人亦正亦邪,又曾与九哥交过手,我怕他……”

苍霁困乏偏头,还不及伸谢,就先与那五彩“鸡”目光撞了个正着。那鸡也是一怔,继而气愤蹬爪,火冒三丈。

苍霁提刀拎着阿乙出了门,深巷无人,冬寒都凝在檐边。他将阿乙丢在地上,面墙而蹲,不待阿乙说话,先一刀插在阿乙爪边。那锋刃就贴着阿乙的爪,覆起一身颤栗。

净霖不认得也未见过,他正欲细看,便听得火线人轻唤着“九哥”。他灵海颠簸,迅猛团聚浩大灵气,将他飘远的神思生生拽了归去。

花娣昨晚请了大夫来,但是平常大夫岂能洞察净霖的伤势?不过是大略包扎,清算了伤口。本日一早,苍霁便摸得净霖竟起了热。

净霖被他盯了半晌,泰然自如道:“不认得了?”

浮梨一跳:“竖子浮滑!”

她正说着,忽见净霖一指抵唇间,便不自发停了声音,顺着净霖的目光望畴昔。苍霁单睁一只眼,似笑非笑。

阿乙本被盗贼卖了出去,最后因为毛色可贵惹人围观,谁知过了几日,别致一散,迟迟不见人来买。他又对吃食挑肥拣瘦,整日神情恹恹,人怕养不活,便仓促与野鸡一块卖了。不幸阿乙堂堂参离树小彩鸟,竟在笼中几乎被野鸡啄秃了。阿乙泪水如同大雨滂湃,边哭边扑翅膀,抬头恨不得淹死这一屋的人。

苍霁一屁股坐在它后腰,说:“你也没知己!”

苍霁从善如流,抬手退开,说:“去哪儿?”

净霖已着衣恰当,说:“晖桉鹰眸了得,你不便多留此地。”

苍霁滑下袖,也跟着钻了出来。他一个翻滚扑到石头小人,石头小人就“扑通”地被压在底下,磕到了脑袋。

净霖不答,袖中却窸窸窣窣,钻出石头小人的脑袋来。它对苍霁眨巴着小眼睛,又缩了归去。

“我阿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让净霖来讲这句话我尚能考虑,你凭甚么?”阿乙不敢踱步,只能重哼几声。

净霖不醒,苍霁便不肯入定。醉山僧的灵气如同鱼刺卡喉,扎得他不能内自溶解。灵海之间被激得阵阵刺痛,让苍霁眉间紧皱。他坐在床边,腿伸展不出,只得委曲伸直。人熬得眼底发青,靠在椅背上盯着净霖不放。

“想走已是来不及了。”净霖转望窗外,“何况我有事要办。”

“病秧子不是三天两端便要睡一睡,有甚么希奇。”阿乙揣摩着,“噢,我晓得了。你们必是遇着了醉山僧,我说前夕怎地那般大的动静。如何?他见着了净霖,必是吓破了胆吧。既然已被他看到,你怎还不带着净霖快跑?不对,九天境若晓得净霖还活着,你跑也跑不掉的,叫我阿姐也无用。可我不见分界司行动,想必是没认出来。如何,净霖受伤了吗?”

“净霖昏睡不醒。”苍霁声音一顿。

阿乙脖边一凉,顿时作鹌鹑状,口中还要强撑道:“我才不怕你!你还真敢宰了爷爷不成!”

浮梨说:“我即便是分Ⅰ身也罢,总好过这鱼。九哥,醉山僧在此,我怕他发觉端倪,不如与我一同拜别。”

他声音越说越低,指尖抵过净霖的皮肉,悄悄划出红痕。那红痕在他指腹下若隐若现,沿着净霖的白颈迟缓拉长,好似一道线绳,将净霖套拴在他的鼓掌间。

“光驾。”公子顶着双含笑带媚的桃花眼,却面无神采地说,“委曲半晌。”

“人既然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不要死守。好弟弟,屋就这么大,不必目不转睛,他也跑不了。”花娣说着用食指挑起荷包,在半空中摇摆,又喜又对劲地说,“药房那些抠门儿鬼!可叫我费了一番力量说代价,顺道还买了只鸡,早晨炖了来补补。”

苍霁和顺地拔回刀:“好说。”

“叫你阿姐来。”苍霁说道。

净霖蓦地展开眼,发觉本身正趴在陌生床笫间。他神思复位,用了半晌规复精力,忆起事情来。

“你求……你、你要见我阿姐干甚么?总得给我个启事!”

苍霁得了参离树果的滋育,又溶解了醉山僧的灵气,现在恰是浑身充分,灵海盈溢的时候,对上浮梨分Ⅰ身并不怕,只对浮梨笑:“姐姐,我向来实话实说。”又稍作正色,“多谢姐姐赠果之谊。”

阿乙说:“刀架小爷脖子上也休想我低头!”

“恰好。”净霖领口系紧,披上外罩,说,“我最恶的四个字便是‘存亡由天’,现下如了意,而后便是存亡由你。”他起了身,并不碰苍霁,只切近一步,“——我脖颈留痕,如何,都到了最后一步,你反而下不去手了?”

净霖如沉深海,身躯化作萤光星点,耗费在有望血海。他神思被铜铃声牵动,逐步分开原位,飘向氤氲胧光中。他仿佛见得甚么人,正晃着铜铃嬉闹奔驰,乌黑的小辫甩动飞扬,终究从雾气间暴露一双朴拙净澈的眼来。

浮梨一走,阁房氛围仍旧奥妙。苍霁只坐在倚上,他现下人高马大,陷在角落里,反而生出些占有之势。

苍霁心中一动:“你阿姐提过甚么吗?”

浮梨道:“参离树果滋补灵海最为上乘,我便带了些来。”

苍霁蓦地起家,将阿乙接了,对花娣微微一笑:“此等卤莽琐事岂敢劳烦姐姐?我来。”

净霖见得苍霁闭目,便知他正在溶解。因而披衣,说:“醉山僧受命追魂狱,无事不下界。天上出了甚么事?”

苍霁的笑意消逝不见,他锋利的、冷厉的东西展现在眸中,这一刻他的假装化作云散,暴露妖怪狰狞的刻毒。他口中却可谓温声细语:“是啊,一时候百转心头,觉着你我交谊未绝,还该再深切一些。我化人不久,那里舍得抛下你去独行?”然后苍霁对净霖贴耳轻声说:“你怕不明白,你活着与我待在一起,你即便死了,也得死在我肚子里。你养了我,便没事理丢开。”

“稚儿天真。”净霖说,“怕吓到你。”

浮梨又说:“我见那鱼吞食了醉山僧的灵气积而不化,便也予了他一颗,只是不知他能溶解多少。但他得了醉山僧这一口,修为跃进数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苍霁两指扒开净霖的发,见净霖边鬓濡湿,汗都渗入了。他指腹触到净霖的耳廓,再顺滑到净霖侧颈,终究摸到了那一处光滑。苍霁的手指在此逗留好久,面色暗淡。

他只需再用点力量,便能让净霖死。净霖一死,他就能将这冰雕普通的皮郛扯破来看,好好探查一番净霖的心到底有多深不成测。

“我怕甚么?”苍霁说,“不是都有你护着。”

净霖白手化出纸扇,将苍霁的胸膛抵开,说,“在我到底甚么时候会死之前,我们另有事情要办。”

“你嘴上踌躇不决,做得却果断利落。”苍霁起家,扶着床柱,玩世不恭地说,“你这般对我,我也不会口下包涵。净霖,我将你放在内内心,知你一心求死,但你甚么时候该死,那是我说得算。”

石头小人埋着头做扑腾状挣扎。

净霖撑身而起:“你喂了甚么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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