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谁道儿郎尚年少
龙渊剑出鞘,如同龙出渊。
陆离见他还是寡欢的模样,道:“皇上本日赏了殿下一柄宝剑,殿下可要看看?”苏子澈兴趣缺缺地摇了点头,陆离笑道:“传闻是七星龙渊,削铁如泥,极是锋利。”七星龙渊剑传说是由大剑师欧冶子所铸,春秋期间的欧冶子为铸此剑凿开茨山,引山中溪水至铸剑炉旁呈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相传此剑铸成以后,俯视剑身如同登临高山而下望深渊,漂渺通俗若巨龙盘卧,是名“龙渊”。
苏子澈眼睛一亮,道:“欧冶子的七星龙渊?”陆离笑道:“臣未曾见过欧冶子的七星龙渊,只是这把龙渊剑,的确是锋利至极,人间少有。殿下一看便知。”他翻开门,低声叮咛了几句,立时有侍从将剑呈了上来。苏子澈见惯了奇珍奇宝,瞧着这剑鞘倒是毫无特性,连王府侍卫佩剑的剑鞘都比不上,略略有些绝望。他握住剑柄,缓缓抽出了剑身。
齐坎只道他不喜赵美人,又不肯与一个女子计算,少年意气之下迁怒他国,欲安插耳目以谋后事,不由劝道:“殿下如有不痛快,直接禀明陛下不是更好,何必如何大费周章?”苏子澈道:“直接禀明,陛下一定肯依。”齐坎笑道:“如何会,陛下这般喜好你,先帝在时,还常说你们兄弟俩好的让他都吃味呢。”齐坎话方出口,便觉讲错,陆离暗含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是圣主明君,后宫自会雨露均沾,殿下不必多虑。”
苏子澈笑得一笑,道:“公然是阿离想得殷勤。”
苏子澈笑着看向他,眼睛似潭水清透澄彻:“我不是不痛快,是这几日总听人说春闱之事,记得此前太师曾说,选贤任能最是不易,特别民气易变,即便是忠臣良也不能包管一世忠心。”他低下头,看着腰间佩玉底下结着的明黄双穗,玉佩上雕着龙纹新鲜狰狞,明示天家的无上尊荣,“我迩来常思此事,陛下待我之心,你们都是瞧见的,比待几位皇子还要好些,我不能孤负他。先皇将天机阁赐赉我,要我帮手陛下,一世忠心。之后果着先帝在,万事都有父兄担着,我才毫无顾忌地玩了这么些年。现在爹爹仙去,兄长固然沉稳慎重,可毕竟是天子,一举一动,牵涉的莫不是大宁百姓……明天去谢家时,内心就梗着这事,阿离说的对,若我被故意人操纵,结果不堪假想。”苏子澈闭上双眼,想到天机阁,便觉心头似有重石普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天机阁始建于成帝年间,成帝八岁践祚,太后念新帝年幼,使议政大臣赵承监国,待到成帝年事渐长想要亲政之时,赵承却以其“年事尚幼,不晓民情”为由拒不还政,成帝心生顾忌,暗里建立天机阁,匿于官方,专为成帝刺探动静――那名满天下的水上和顺乡云洲,便是天机阁的权势之一。过得几年,天机阁将汇集到的赵承罪证呈于成帝,次月,三十二名朝廷重臣联名上书,列赵承二十条大罪,成帝念其历事两朝效力丰年,不忍加诛,仅命撤职籍没拘禁。天机阁至此,仍不为人晓得,只为天子一人效命。待到厥后成帝年龄渐高,将天机阁诸事交予皇九子苏慕远,是为德宗,即先帝。宣武二十九年,苏子澈不过十岁,天子偏宠季子,恐怕今后代事难料,兄弟阋墙,故而将天机阁赐下,权当是留给将来的后路,又顾忌他年幼藏不住事,直到病重之时才将此事奉告苏子澈。在此之前,天机阁的存在,苏子澈涓滴不知;在此以后,苏子卿仍旧不知。苏子澈常常见到天子因政事烦心,曾生出心机将天机阁之事禀明,又几次悄悄压下。
“殿下!”陆离轻声责备,“陛下是体贴你,你行事太随性,若赶上歹人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办?”苏子澈搁下剑凑畴昔捏了下陆离的脸,笑道:“我晓得陛下体贴我,以是向来没计算。就连遇见药王那次,都没有决计避开影卫。”他正在兴头上,未重视到陆离庞大的神采,还想着要不要马上进宫谢恩。
苏子澈笑道:“阿离啊阿离,若不是你同我一起长大,我真要思疑你是陛下派来看着我的。”陆离神采有一闪而过的生硬,苏子澈只顾着低头看剑未曾重视,“这但是传世宝剑,我可不能教它在我手里藏匿了……不过细心想想,至尊真要盯着我也用不着你来,他另有影兆司呢,多的是眼线。”
自搬到秦-王府,他跟天子之间的干系像是一下子冷淡了很多,早在他出世之前储君之位就已定下,他和苏子卿一向都是君臣身份,小时候同住宫里,苏子卿又格外宠他,倒也不感觉两人身份有何毛病。待到新帝即位,苏子澈依礼搬出皇宫,再不复此前的日夕相对,便是想见兄长一面都不似之前那般随便,方觉君臣有别,本来如是。
陆离瞧得忧心,叫了一声:“殿下。”苏子澈展开眼,悄悄笑了下:“偶然候恍忽感觉爹爹还在,我还是只知吃苦的十七皇子,可现在身在秦王-府,又似之前各种都是梦里南柯……真想把天机阁还给陛下,今后只做繁华闲人。”陆离抬高声音,语气却极其果断:“千万不成,殿下若真如此,只会令陛下与您生出嫌隙。”苏子澈像是有些怠倦,道:“我晓得。”齐坎见他神采郁郁,也不敢像平常般谈笑,只恭敬道:“臣去安排徐天阁之事。”见苏子澈点头,便施礼退下了。
“实在……进宫住段时候也好,总感觉陛下迩来待我跟昔日分歧了。”苏子澈喃喃道。陆离笑道:“哪有甚么分歧,怕是殿下多心了。”他看了下时候,道:“这会儿都晌午了,不如用过午膳歇息半晌再去,不然赶上陛下听进讲,你又不乐意听。”
一声铮鸣,但见刃锋利似闪电,剑身寒气劈面而来,陆离脱口赞道:“好剑!”苏子澈挽了一个剑花,这才还剑入鞘,赞道:“此剑小可斩奸佞,大可定天下。”言罢,身后传来桌椅倒地声,侍卫一惊之下做出保护姿势,却见他身后的紫檀雕花小几已从中一分为二,削痕平整光滑如细细打磨过普通。
待回到王府,齐坎公然等着汇报黎将之事,苏子澈涣散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却在听到“极爱乐律”之时,眉峰微微一动,待齐坎将徐天阁之事道尽,方缓缓笑了笑,道:“好得很,正愁无从动手呢,哪想他爱好如此之博。那我们,便投其所好,看他究竟在耍甚么花腔。”
“公然名不虚传。”苏子澈笑道,“三哥竟舍得给我,若换了我,定不会送给别人。”陆离见他如此说,笑道:“殿下可要进宫谢恩?前些日子陛下总说让你去宫里住,你偏是不肯,净去章台柳巷里混闹。现在殿试将近,你那些玩伴都忙不迭地在家吊颈刺股,你一小我也玩不纵情,不如趁这个机遇去宫里住段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