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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何曾得见风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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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悲伤处,似天山冰雪,直教贰心也凉透。

天子笑了一笑:“朕还年青,众卿家何必心急若此?”左丞相梁博庄容道:“陛下,储君不立,民气不稳。今坊间小人谎言四起,百姓心如浮舟,还望陛下早立储君,以谋后事,则流言可平,民气可定。”天子未见不豫,淡淡问道:“都是些甚么流言?”梁博游移不答,天子淡淡道:“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梁博面露悲色,跪伏于地,道:“坊间传播,诸皇子平淡无能,惟秦王勇武睿智,圣上迟迟不肯立储,是……是欲效仿武帝,传位于弟。”他言语堵塞,目中似浮起泪光,“臣请陛下早日决计,早立嗣君,以止流言,以安民气!”

此前天子常常拿紧急国事来考校苏子澈,此时听此一问,只道是兄长又来考量他,兹事体大,又极其敏感,他不能不答,更不能乱答,思忖半晌道:“皇宗子苏贤,正宫嫡出,脾气沉稳亦不乏睿智;皇次子苏哲,资质平淡却品性浑厚,虽是庶子,生母倒是左相的亲mm;皇三子苏逸,母族谢氏是河南旧族,世代与大宁联婚,人也是温润儒雅资质聪慧,提及来,这点与他表兄谢玄倒是类似。”他转头看向天子,“其他皇子年事还小,未见哪个极其超卓,不过陛下恰是盛年,无妨过几年再看。”天子淡然道:“朕能够等,只恐朝中元老们不肯等。”苏子澈笑起来:“那就只能从他们三人中择善而立了,沉稳睿智的苏贤、浑厚仁慈的苏哲,另有温润儒雅的苏逸,不知贤明神武的天子陛下,更喜爱谁呢?”

苏子澈觑着天子面色垂垂和缓,低头认错道:“麟儿说错话,让三哥悲伤了。”天子揉了揉他细嫩如最上等丝绸的脸颊,他未敢使力,只怕稍一用力,指腹的薄茧就能弄破柔滑的肌肤。天子心中轻叹,面前的儿郎能文能武天赋异禀,若真有一日名满九州,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否还会像本日这般因着一句说错的话,低头谨慎翼翼地认错?他不知,也不肯想,只这一刻傲气儿郎的歉意,已令他不再计算其他。

苏子澈未推测其间如此多人在,氛围又这般诡异,惊奇一愣又旋即了然,展颜一笑也未见难堪,规端方矩行了个礼便依言去了内殿。待天子打发了一干臣子,到得内殿时,苏子澈已换过衣服,立在窗前观雨,听到动静侧首一望,胡乱行了个礼,奸刁笑道:“麟儿来的不巧。”天子与他并肩而立,看着檐下雨滴道:“来的挺巧,正商讨立储之事,你且说说看,朕该立谁为储君。”

殿中顿时堕入对峙,无人先语,无人先动。

“三哥不怪你。”天子坐到椅上,拿起杯盏悄悄啜着,“方才梁相奉告朕,坊间有言,诸皇子平淡,惟秦王智勇,可堪大任。”苏子澈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掀起滔天巨浪,几近将他的明智尽数打翻,天子方才的言语一字一句反响不休,千万般考虑瞬息而过,不知是该怒该悲,终来只剩四个字几次呈现:本来如此……本来如此!

天子龙颜大怒,自是无人敢回声,宁福海膝行到天子身边,抱着他的腿连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莫气坏了身子!”几位臣子虽不言不语,额上盗汗涔涔,却涓滴不肯让步,厚重的朝服之下尽是文人墨客的铮铮傲骨。

甚么考量!甚么立储!不过是一场君王对臣子的摸索,枉他还几乎觉得天子是至心相问,本来……竟是如此。

天子负手而立,直直地瞧着苏子澈,他背后被雨水打湿了些,檀湘上来服侍换衣服,只觉天子手指冰冷,殷殷问道:“陛下是不是冷了,可要加件衣服?”天子摇了点头,还是寂静地看着小弟,苏子澈被他瞧得有点不安闲,只觉这视野透着砭骨的寒气,让他感觉冷,贰心下微微惊骇,低垂了眉眼上前服侍天子穿衣,天子止住他的行动道:“麟儿,朕并非对你生疑。”

他后退一步,一撩下摆长跪于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一片赤忱,还请陛下明鉴。”天子淡淡一笑,探手欲将他扶起,苏子澈却不肯,仍直直地跪于地上。他眼睛不肯抬起,视野落于红氍毹之上,天子瞧畴昔,感觉他像是想哭却强忍着,那神采中似有委曲,待他细心看时,却只剩了哀痛。

天子听他语出刻薄,晓得生了曲解,觉得本身以此摸索其忠心。他惊奇之下又缓缓透出冷意,为这十五年毫无保存地相待与费经心血的种植,他不吝江山,若小弟真想君临天下,说不准真会不吝拱手赠江山,一力承担朝廷表里的压力,怎何如这至心……嫡亲之人未看到。

天子转过身来,目光从他他半湿的头发上滑下,落进他玄色的长睫当中,道:“麟儿还落了一人。”苏子澈微微挑眉,冷静将年事小的诸皇子点了一遍,又挨个回想天子是否曾经夸奖过此中或人。苏逸出世以后,天子膝下便少有所出,数年里也只添了两位公主,直到前几年东宫来了一名荣国美人董氏,初承恩宠便一举得男,诞下一子。传闻模样脾气都同苏子澈小时候有三分像,是以颇得天子宠嬖,小字叫做月奴。但那董氏身份寒微,本来只是荣国进贡来的歌女,只因色彩出众才得天子宠幸,即使母凭子贵,也决然不成能让她的儿子做储君。而除却月奴,余下的皇子都还在吃奶,也没有哪个皇子的母族值得天子顾忌,苏子澈思来想去不得解,只得点头道:“想不到。”

忽地,一袭月白长衫闪进殿中,内侍不及通传,他已湿漉漉地奔至天子身前。殿内剑拔弩张的气势瞬时一减,天子看着引发坊间流言的祸首,见他浑身湿透,湿哒哒仍在滴水,蹙眉道:“堂堂大宁亲王,如此模样成何体统?内里候着去!”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飞檐翘角的尚德殿上,殿内有些暗淡,宫娥早早地上了灯,天子正与几位朝廷肱股大臣商讨立储之事,初即位之时,便稀有位重臣上奏请立储君,他因着内心有太多顾忌生了游移,以春闱将近为由,一概驳了归去。现在金榜刚贴出来,诸大臣就忙不迭地又来规劝天子。

窗外忽起一阵乱风,雨水破窗而入,苏子澈不及遮挡,天子将他往怀中一带,急转一步将风雨挡在身后,苏子澈正要赞兄长好技艺,忽听笑问道:“麟儿如何忘了本身?”苏子澈怔了怔,有半晌的不解,恍然间认识到天子言中之意,耳畔似有惊雷乍然响起,惊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好久才茫茫然道:“三哥欲置麟儿于炭火之上?”天子细观他神采,见他仿佛对坊间流言涓滴不知,内心悲喜掺半,含笑道:“三哥舍不得。”苏子澈不知这话里是否有摸索的意味深藏此中,启唇不知如何说,很久才讽刺一笑:“三哥这是在拿麟儿的忠心打趣?”话是疑问,说的却极其必定。

苏子澈蓦地昂首诘责道:“那日我说我和谢清之并无断袖之癖时,三哥信了么!”天子一怔,淡淡道:“你方才说,旁人之言,与你无关。那么,你和谢玄若无断袖事,何必问朕信与不信?”人间芳菲尽飘零的四月里,苏子澈忽地打了个寒噤,抬眸与兄长通俗的眉眼对视,他双睫犹带着未凝干的泪珠,挂在睫毛根处刚强地不肯落下来。

他这般说,苏子澈反而更无措,低声道:“麟儿只求此生能长伴三哥身边,并不图其他。”天子对他笑了一笑道:“朕晓得。”他晓得,以是宠他纵他,不作保存地对他好,只是在这风霜刀剑不断催折的皇城里,不知如许的不争与庇护是幸也不幸。

殿中顷刻沉寂下来,落针可闻,几位大臣皆跪伏于地,天子目中怒意如惊鸿掠影,转眼即逝,他蓦地抬手重重拍案,含怒而起,喝道:“朕立储君,考虑的是江山社稷,是公卿将相,是子孙万民!朕择贤而立不忌亲疏,一再考量几次考虑,正为江山百姓,何时轮到尔等肆领悟商!”

天子轻叹一声:“麟儿,三哥偶然伤你。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与其从别人丁中得知,不如三哥亲口来讲,免得生出曲解。”苏子澈侧过甚去,极轻地嘲笑了一声:“旁人之言,与我何干!”窗外雨势渐缓,天子听得清楚,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公然触手潮湿,不由心疼道:“你不要哭。”苏子澈还是非常顺从的模样,天子无法道:“你说甚么,朕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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