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银屏梦（1）
“老奴在……”
“当真不知？”
两年来的积郁终究在国主吐血后发作，他强撑的身材如同倾倒的大厦，竟是一病不起。
国主狐疑顿生，冷冷道：“那可说不定，传当日指证的尼姑！”
姚公公摸索问道：“那温娘娘那儿……”
他身边空空寥寥，只要姚公公哈腰勾背后说道：“老奴不懂国政，但官家好生戒杀，老奴是晓得的。”
尼姑吓得鼻尖上都是沁出的汗水，转了转眸子子道：“仿佛是小娘子颠覆的……”
姚海忙去通传，半晌以后，尼姑就被带到了光政殿中。
尼姑心跳得短长，俄然明白了国主是又意诘责她两年前小皇子吃惊而亡的那一宗命案，吓得神采惨白，“贫尼……贫尼……不知……”
姚公公急得眉毛都快燃了，又不能催促，只得缓缓劝道：“夜色已深，春雨缠绵，最是难以将息，官家还是早些安息吧！”
姚海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扶起国主，国主正在气头上，推开姚海，雷嗔电怒道：“不要管朕，朕让你派人去找人！如果找不到，你这颗人头也保不住！”
“小娘子自从被圣尊后放出掖庭以后，就已经不知去处，老奴只怕……”
安葬圣尊后以后，国主郁郁寡欢，为排解存亡无常、痛失亲人的落寞感，每日昃食宵衣，沉于国事政务。
姚海哪敢懒惰，忙去安排安插，就连宫中的侍卫也被调走了一大半。
国主大为不悦，“是甚么东西？”
“但是朕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一口咬定说是小娘子打翻了琉璃花瓶！”
国主大怒：“大胆比丘尼！身为削发人，却出尔反尔！言行恣肆！你说不说出真相，朕以欺君之罪诛你九族！”
“花猫？”国主如有所思，“朕记恰当日嘉敏向朕诉冤，说是一只猫打碎了琉璃花灯，看来，这宫中花猫打碎东西也并非是奇事。”
很快就有侍卫将尼姑押了下去，国主气得神采青涨，“朕当时急痛攻心，竟是听信了此尼姑的一面之词，姚海！”
“只怕找不返来了。”
姚公公喜得眉开眼笑，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说道：“温娘娘为官家备下了合欢汤，用来养神蓄锐、助眠调息最是适合。”
姚公公的眉间带着隐忧，“官家夜夜劳累，还是要保重龙体才好。”
“周嘉敏安在？接她入宫！”
“昨日是旋覆花汤，本日是合欢汤，也不知明日是甚么花腔？”
“老奴听闻周家家道中落，家奴被斥逐，府中没有留下一个像样的人。也不知小娘子是去投奔亲故了，还是嫁了人。”
他常常在光政殿调集合书舍人、两省侍郎、给事中、集贤勤政殿学士、鉴议等人彻夜对谈。
姚公公僵了一僵，顿时又笑道：“官家彻夜如果不想喝汤，老奴这就安排。”
“是……”
国主的眸色沉了沉，俯身问道：“那你感觉，大雄宝殿中的琉璃花盏是不是也是猫儿打碎的呢？”
国主寂然一笑，拿起《春秋》借着灯光冷静看了起来。
尼姑心中本就忐忑，看到殿堂上国主严肃地坐在上首，心中已擂起了小鼓，身子像是抽掉了骨头一样，没了一点儿力量。
“只怕甚么？”
“是……”姚公公道要躬身退下，俄然间树丛中窜出的一个黑影，“砰”的一声巨响，姚海手中鎏金琉璃花盏顿时跌碎在地，吓得他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
连续数日，都没有周嘉敏的任何动静，国主数夜不寐，思念嘉敏至深，又因错怪她的惭愧之情，各种情感翻江倒海地杂糅在一起，接受不住，竟吐了血。
冬去春来，工夫杳杳。
“罢了！朕彻夜累了，回清晖殿。”
殿内复又喧闹无声，烛火幽微，连殿内垂侍内监的呼吸声也凝涩不畅，唯有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缀不断，滴碎了千顷浮萍。
“找！去找！就是搜遍四海八境！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你是想要抗旨不遵了么？”
国主大怒，喝道：“拉下去！打入掖庭！”
尼姑周身一颤抖，吓得伏在地上，语无伦次：“官家饶命！饶命啊！贫尼的确不记得了……贫尼当时没有看清楚……贫尼也不晓得是小娘子推的还是猫儿窜的……”
“你啊你，老是如此聒噪，叫朕放心看书也不能。”国主无可何如，只得合书起家。
国主冷幽幽地问道：“你就是静得尼禅院的扫地比丘尼？”
姚海吓了一跳，忙道：“案情早已水落石出，国主又何必再昭雪？何况，当时另有尼姑指证说是亲眼看到小娘子推倒琉璃灯，削发人又怎会打诳语呢？”
“官家……”
那一日在群臣拜别以后，国主对飘曳的灯烛恍忽道：“周公、仲尼，都已远逝，朕的治国之道已经荒凉闭塞，朝堂之上，举国以内，竟再无一人可与朕秉烛对谈。”
“早睡与晚睡有何辨别，一样都睡不着。”
众小监忙伸灯去检察，很快有人回禀：“回官家的话，是一只大花猫。”
“这些天然是常见的。另有猫儿鸟儿窜入了禅房中，偷吃粮食的、打翻东西的也有。”
“难为了她的这番情意，也难为了你还如此惦记。”国主俄然站住不动，语气有些冷酷。
“天然是对官家龙体裨益、又是清怡雅淡的美食鲜品，温娘娘亲身调制，为了一盏汤，常常是夜不能寐，不管色香泽都是一等一的。”
“让她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忙着措置圣尊后琐事，又夜夜等着朕，她也的确是没歇息好。”
尼姑呐呐道：“贫尼甚么都记不起来了……贫尼当时看得恍惚，的确是不太清楚……”
姚海非常难堪，呐呐道：“小娘子她……”
国主神采惘惘，迫于见到周嘉敏的炽热情情便像是被兜头浇了冷水。
“贫尼恰是……”
“她如何了？”
“既然是扫地，那是不是常常看到些猫儿狗儿鸟儿？”